阿莲12

作者：陈旺全

自从尕莲来到了烟雾村，仿佛小鸟钻入了牢笼，她每天勤勤恳恳，为这一家人洗衣做饭不说，还要打扫庭院，干一些劈柴之类的杂活。好在尕莲自小就习惯了干活，也就不觉得苦和累了。

这一家人似乎分工明确，李耀祖夫妇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地里的农活和山里的牛羊，主管着家里的粮油米面和钱财大权。傻子男孩只管每天去上学，既不迟到也不早退，至于学了多少知识，鬼才知道。那个眼神不好的老奶奶百活不干，每天手握拐杖，雷打不动的守在门口，注视着尕莲的一举一动。初来乍到，尕莲很是谨慎，天天端吃端喝，一点也不敢怠慢。后来才发现这老奶奶性情古怪，从不和她过多交流，而且还时不时的翻着一双白眼，提醒她该干啥了，啥还没有干，俨然以老东家的身份自居。

身处烟雾村，尕莲已经和外界脱离了联系，她也很想去外面转一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但老奶奶每天守在门口，她连走出大门的机会也没有。时间一长，想家的思绪开始在脑海里打转。她已经借用傻子男孩的笔和纸给家里的母亲及奶奶写了好几份信了，但至今都没有收到回信。信是她拖李耀祖的老婆秀云去到山下的镇子上邮寄的，按理说早该收到母亲和奶奶的回信了，可为何老是没有消息呢？这让尕莲心里不由的犯起了嘀咕。她越来越觉得这一家人不信任自己，总是在监督和哄骗着自己，甚至还限制着自己的人身自由。

自己满腹的心酸该向谁倾诉呢？苦闷和孤独一直陪伴着她。

傻子男孩无论是早上去学堂，还是晚上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猫着腰，拍着手，围着尕莲转一圈，嘴里不停的喊着：“嗯，好看，嗯，好看，”然后就悄悄溜掉，也不过多纠缠。

起初，尕莲也没放在心上，也不去理会这个傻小子，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反正我的工作是给你做饭洗衣服，又没有陪你说话聊天的义务。

后来，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虽说每天也是吃喝不愁，但限制在这个院子里哪里也不能去，时间一长，谁还受得了呀？没办法，只好拿傻子来消遣消遣了。

那天是星期天，傻子男孩一早起来又说尕莲好看，尕莲就问她自己哪里好看？傻子男孩说：“脸脸脸好看，胸胸胸看，腿腿腿好看，上下都好好好看。”傻子男孩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惹得尕莲呵呵的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接着问道“你叫啥名？今年多大了？傻子：“我爸妈都叫我我我大国，可可可同学们却叫叫叫我“大傻”。我今年十十十四岁。四月十十十八是我的生日。傻子男孩略带结巴，说话总感觉有点不利索，但思维还是清楚的。能和人进行正常的交流。他还问尕莲：“你你你今年多多多大了？几月月月的生日”？尕莲说“我也十四了，八月十五的生日，我妈生我的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月亮上面的嫦娥还在跳舞呢。”说到此处，尕莲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含辛茹苦扶养自己长大的老母亲。自己离家这么久了，不知母亲，还有奶奶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大傻看到尕莲突然就不高兴了，他也跟着急了起来，为了哄尕莲开心，他赶紧说“我是四四四月的，你是八八八月的，你比大大大大四个月，我就叫叫叫你姐姐吧！”

呵呵，又把尕莲惹笑了。大傻又说“嘿嘿，姐姐笑笑笑起来真好看。

以后的日子，只要大傻和尕莲一碰面，大傻就会摇头晃脑嘿嘿的傻笑，看着他的傻样子，尕莲忍不住也会笑。然后大傻就说“姐姐笑笑笑起来真好看。”说的尕莲还怪不好意思的。

大傻夸赞着尕莲，尕莲取笑着大傻，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了一年又一年，每到年底的时候，尕莲就特别想家，想母亲，也想奶奶，更想她的心上人望龙哥。她曾多次提出要回家看望父母，也多次索要自己这几年的工资，但都被李耀祖夫妇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在各种借口和谎言中，在李耀祖夫妇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把尕莲拖到了十八岁。十八岁的尕莲，宛若一朵出水的芙蓉，水灵灵的愈发招人喜欢。大傻也长得人高马大了，嘴边也黑乎乎的有胡子冒了出来。说也奇怪，自从尕莲来到这个家之后，他的羊癫疯也一次都没有犯过。心情好了，身体就好，这身体一好，抵抗力也就提高了。大傻明显的有了改变，和外人也能正常交流。这让李耀祖夫妇暗暗窃喜，看来尕莲的到来让老李家时来运转，这样的女子谁还舍得让她走出大山呢？

十八岁的大傻也辍学了，因为他长高了，老师也没办法再教他。李耀祖夫妇便让大傻在山上放牛。放牛的时候，大傻就会给尕莲采摘些野果带回来，哄着她开心。只要尕莲开心了，大傻就会手足舞蹈。好几次还试图想拥抱尕莲，但都被尕莲用力推开了。在尕莲的心里，只有她的望龙哥可以拥抱她。可如今自己身困大山，何日才能见到望龙哥呀？想着想着，尕莲的心里便萌生了逃离烟雾村的想法。

其实这个想法她早就有了，但一直鼓不起勇气来实施。如今为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她决定大胆的试一次。

身处烟雾村，想逃出大山，谈何容易？虽然李耀祖夫妇每天都挺忙碌，但那个老太太却像铁将军一样牢牢的把守着门口，而且还给大门上了锁。面对老太婆的严防死守，尕莲思来想去，总是想不到逃脱之法。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在这里呆一辈子吗？难道自己的命运注定要和这个傻子结婚吗？啊，想到大傻，尕莲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既然大傻那么喜欢自己，自己为何不利用大傻来逃离此地呢？在这个家里，自己除了相信大傻，还能相信谁呢？心里有了办法，尕莲便不再夜夜失眠，坐卧不安了。

那天，大傻放牛回家，又给尕莲采摘了一些野果，当他走进尕莲的房间时，只见她双手托腮，两眼含泪，悲悲戚戚的哽咽着，样子甚是可怜。大傻慌了，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在他的记忆里，尕莲是个美丽而坚强的女孩，虽然偶尔也有不开心，但从来不会哭。此刻她这么一哭，把大傻的口头禅“姐姐笑笑笑起来真好看”的话语也忘了。只好惶恐不安问道：“姐姐谁谁谁惹你了？为为为啥要哭呢？”看着大傻疑惑的表情，尕莲扯长哭腔，开始诉苦了：“你没良心啊，你们一家人都没良心。我每天端吃端喝的伺候你们，每天为你们洗衣服打扫卫生。你们倒好，把我锁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去，我又不是犯人，为啥不让我出去看看？我都快要憋疯了。唉呀，我好可怜啊！”尕莲一边说，一边又拉长了哭腔，声音不见小反而更大了。大傻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自从尕莲来到这里，李耀祖夫妇就不止一次的给大傻说：“这女子是李家的希望，是你的幸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离开院子，否则你就永远见不到她了。”所以，好几年过来了，他除了喜欢尕莲，真的不敢带她出去玩。别看大傻有点傻，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非常明白，只要尕莲跑了，那自己的幸福就泡汤了。可今天面对尕莲的哽咽之声，大傻确实心软了。他只好再次安慰尕莲道：“姐姐你你你别哭了，等我晚晚晚上给我爸说，明天我就带带带你出去转转。听到大傻结结巴巴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尕莲心里又高兴了起来，她甩手抹了把眼泪，盯着大傻问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可要说话算话呀。”大傻看到尕莲不哭了，还听到她说自己是男子汉，顿时便自豪了起来。自己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自己是男子汉呢。于是便拍起了胸脯“姐姐放放放心，我一定能能能带你出去玩。”

晚上，尕莲故意不吃不喝，呆坐在屋里，以示抗议。因为她很清楚，大傻在家里没有话语权，一切还得李耀祖夫妇和那个老太婆做主。果然，当大傻把尕莲要出去放风的消息告诉了之后，全家人一致反对。理由很简单，这些年花了好大的心血才留住了尕莲，万一放出去跑了怎么办？这女娃娃精着呢，我们可不敢大意。大傻说：“我已经答应带她她她去山上了，我看看看着她呢，跑跑跑不了。”“哼，你真是个傻子，她跑起来你能追上？”李耀祖生气的数落着儿子。“她她她要不吃不喝，饿坏了呢？”大傻嘟囔着，感觉有点憋屈。老太婆翻起白眼说“都是吃饱撑的，饿她几天就老实了。”

第二天，尕莲没有起床，继续不吃不喝的睡着。大傻也因自己答应尕莲的事没有实现感到懊恼，牛也不去放了。李耀祖只好独自去了山里。这尕莲不起床，也不干活，秀云就得给一家人做饭。家里往日的节奏就这样一下子被打乱了。

一大早，秀云下了面条并打了荷包蛋，然后叫大傻给尕莲端过去，大傻却装做没听见，坐在屋里一动也不动。秀云只好自己端着碗走进了尕莲的屋中，细言细语的哄着让尕莲起来吃饭，结果尕莲蒙着头理都没有理她。她只好无奈的退了出来。中午时刻，秀云又走进了尕莲的房间，只见尕莲依旧蒙头睡着，床头的那碗面，早已浓缩成一团。秀云无奈，只好把面端出来，重新又烙了两个饼子，炒了一盘鸡蛋。她本想让大傻送过去，顺便说些好话哄哄或许能管用，可这不争气的家伙关键时刻还使唤不动了。她只好又亲自送到了尕莲的床头，又给尕莲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堆好话，劝尕莲把饭吃了。可尕莲不为所动，把秀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从尕莲的房间出来，秀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暗想，没看出来，这小妮子还挺倔的，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老太太站在院里，住着拐杖，看着秀云的神情，便知尕莲还没有吃饭。她使劲用拐杖敲打着脚下的青石板，仰头喃喃自语“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晚上李耀祖从山里回来， 听了情况之后，全家人团坐在一起，针对尕莲绝食一事，又商讨起了应对之策。

可怜的尕莲，能否走出烟雾山，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