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见证了印加帝国从鼎盛到覆亡的古都库斯科(Cusco)来说,在我们的殷殷期盼中伴着和风煦日到来的这天不过是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略带匆忙地吃完早餐,收拾好行李拖下楼,把大件寄存在酒店前台后,我们坐在大堂里的椅子上,满怀遐想地等着。
我们等待的是一个叫作Arto的芬兰人,他将是我们接下来三天两夜亚马逊雨林之行的向导。这个“雨林团队游”我们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订好。抵达库斯科后去旅行社聆听行前须知,得知我们的向导是芬兰人时略感意外,同时又有点好奇。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两分钟,我探头透过窗户往外望,看见一辆九座小客车正好驶到门口,一个身穿野外背心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我们连忙背好包出门迎上,与来人确认身份后,拉门上车。车里已经坐着一位团队成员,满脸笑容跟我们打招呼。眼前这位姑娘,或者应该叫“大”妹子,名叫Leah,来自荷兰。Leah人高马大,跟她站在一起时我的身高几乎不具优势。后来我跟她打趣道:“大概是你们国家的海拔太低了,所以你们人都得长高一些才平衡吧?”Leah本科毕业刚做完一段实习,攒下了一些钱和假期,在新的学业开始前充分利用。她先到西班牙的马拉加(Málaga)学了一个多月西班牙语,然后就跑来秘鲁环游了。至此,“探险队”正式成立,只有我们三个队员。
老实说,面前的Arto跟我想象中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他鹤发红颜,身材矮小,而我早已在脑海中想当然地描绘出一个高大壮年男子的形象。Arto走路时甚至拄着手杖,这让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吃不吃得消雨林中的跋涉。
我们此行其实只涉及亚马逊盆地的外围地带——马努(Manú)国家公园。虽说一共是三天两夜,但第一天和最后一天基本都是在路上,主要的活动都集中在中间那天。
经过漫长的行驶和偶尔停靠,在离当晚要下榻的营地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们下车开始步行,由Arto给我们实地介绍丛林里的动植物。我们注意到路边有些植物的叶子上粘着一小块白色的纸团,像是由餐巾纸浸湿后揉成,每隔几步就有一团。回想起在前一次停车时我们就已经看见过这东西,觉得很奇怪,问Arto缘由。当时他并不能解答,不过后来他问过别人之后告诉我们:这是非法交易古柯叶的“路标”。古柯这种作物也是安第斯山区的特产,本地山民自古就有嚼古柯叶提神的习俗,特别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另外他们还用古柯叶泡茶饮用来缓解高原反应。从我们进入安第斯山区起,在每家旅馆都看到餐厅或者前台放有一碟古柯叶任人取用。虽然古柯叶中古柯碱的含量极低(据Arto说两公斤叶子才能提炼出一克),但仍不乏有不法之徒利用它来提纯制毒。秘鲁政府正在对此专门进行整治打击,严控古柯树的种植,在山里的路上时常会有警察设卡检查过往车辆是否在偷运古柯叶。我们走的很长一段路都有这种暗号相伴,这让我很不解:这些标记明显到让我们这些游客都疑窦丛生了,难道警察会注意不到吗?
正走着路,Arto忽然停下脚步,屏气凝神,然后缓缓吹起口哨。我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此时路边的树丛顶端传来“沙沙”的声音,循声抬头望去,竟是一群猴子!Arto继续召唤,嘴里还一度念念有词,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而猴子居然真就在树梢上越聚越多。我想起午餐时发的一小袋饼干还没吃塞在口袋里,便掏出来轻轻向Arto示意。他接过拆开拿出几片抛撒在离我们面前三四米远的草地上。这些棕色卷尾猴显然是看到饼干了,有几只胆大些的跃跃欲试,从树顶一点点朝着饼干的方向挪动。最后有一只下到地面,捡起饼干闻了闻,再尝了尝,然后把所有饼干一一拾起,嘴里叼着,手里捧着,全拿走了。回到树上后,它还慷慨地把饼干分给其他猴子。
受向导召唤而聚拢的猴群 “饼干好吃吗?”我们被Arto的这门绝学惊得目瞪口呆,一边回味一边啧啧称奇,走到了营地门口,而下一场相逢已经在酝酿之中。营地入口处的一侧有个伸入旁边山谷的小平台,那里是观看秘鲁国鸟——安第斯动冠伞鸟的上佳位置,而我们到得正是时候。走上平台不多时,这种长相奇特、很好辨认的飞禽就在茂盛的树叶间忽隐忽现。
营地里有大约十来间小木屋和一间餐厅,颇令我们惊讶的是当天只有我们一队人马入驻。管理员是一位大叔,以及两只猫——第二天一早看见其中一只飞快掠过我还以为是美洲豹。营地的设施很是简陋,虽然有发电机,但是用得非常节约。吃过晚饭没多久,Arto就告诉我们限时断电,热水已就绪,赶紧去洗澡。然而实际上我们洗的都是冷水澡,好在咬咬牙也撑得住,尽管是冬天。
在雨林里,住宿是个考验。Arto早已教过我们:晚上睡觉一定要搭好蚊帐;上床之前先抻开毯子检查一下有没有蛇蝎爬虫;衣服脱下来后找地方悬挂,不要靠墙挂或放在桌子椅子上,下次穿上之前也必须要抖抖看看有没有东西爬进去。这搞得我们如临大敌,戴上头灯,打起手电先把驱蚊水狂喷一通,然后小心翼翼地查看,小心翼翼地塞好蚊帐,再小心翼翼地躺下。雨林里的夜晚一片静谧,猫在门外叫了几声,我很快就堕入梦乡。
营地上两只猫第二天除了继续深入雨林以外,还有两项额外的运动:漂流和丛林滑索。原本的安排是二选一,因为时间有限。但Leah表示如果来得及,二者都想尝试,Arto也就很尽力地帮我们协调。
车行至上马德雷德迪奥斯(Alto Madre de Dios)河畔的小镇Pilcopata,停在一座空荡荡的老旧菜市场边,Arto下去给营地买了一批干粮——一叠类似馕的东西。来到由两行两层的楼房相对而立围起来的院子,我们找到负责漂流的“船长”,更衣准备。这个小镇处处弥漫着一种停滞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似乎忘了流淌,一切仿佛与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远以前并无二致。
拖船下水,听船长指令运桨。随着时缓时急的水流漂荡,跳下小船在河中畅游,让我们的肾上腺素飙升,很是痛快。漂至下游的Atalaya码头上岸,Arto守着我们的行李正等着。接下来仍是水路,我们换好衣服回到码头坐船。之前Arto问过我们鞋的尺码,这时发给我们每人一双长筒胶鞋。
午餐在船上享用。接过饭盒打开一看,炖鸡腿搭配米饭,米饭还用调料处理过,香气诱人。一口下去,瞬间感动得几乎流泪,太好吃了!
船靠岸,一看到满是软泥的滩头,我立即明白了胶鞋的用途。有好几个小伙子已经在岸上等着,热心地接过我们的行李帮我们扛到营地。这里处于“雨”林更深处,路面泥泞,防水胶鞋必不可少。船上摇橹的少年也跟我们一起下船,之后我们的行程他也一直陪伴。少年名叫Carlos,来自库斯科,长相就很明显是印加遗民,他还会说克丘亚语(Quechua)。
一条小道通向营地,周边都是又高又直的树。走着走着,树上有些响动,一大群猴子涌现!猴群在树上“夹道”把我们一同送到了营地。
这个营地比前晚那个大一些,但看起来热闹得多——并不是因为那群猴子。
下午的雨林探索之后,满裤子泥污,一身臭汗淋漓。迎接我们的还有计划中更刺激的环节——丛林溜索。这次,带队的任务交给了之前帮我们搬行李的几个小伙子中的一个。小哥在阿亚库乔(Ayacucho)读旅游专业,现在正好学以致用,不知道他这算是工作还是实习。挑选好装备背上开路,Carlos也陪同前往。领队小哥似乎非常珍惜这个练习的机会,几乎每看到一株新的植物就要停下来给我们详细讲解,而我们对此却兴味索然,一来是因为许多东西Arto都已经介绍过了,二来我们经过一天的活动已经非常疲惫,只想赶紧溜索放松一下。
亚马逊雨林里一些神奇的鸟小哥热情高涨,说话却慢条斯理,我们也不好泼人家冷水。只是时间在流逝,索道却总是芳踪渺渺。最后Leah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我觉得我们应该快一点,要不然天就黑了。”只是小哥沉迷于“授课”,对此没有反应……
心不在焉地跋山涉水了好久,终于到了场地。索道一共有三段,一段比一段离地更高。在参天大树间穿梭,下方全是树冠,不见地面,我们尽情释放快乐的情绪,丛林里回荡着放肆的大呼小叫。最后一段结束,从架在树上离地十五米的高台上放绳子滑下,落地时天光已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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