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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记》第4话 细辨鹦鹉,宴乐鹤唳

《拾遗记》第4话 细辨鹦鹉,宴乐鹤唳

作者: 净亦 | 来源:发表于2020-04-25 13:2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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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话:细辨鹦鹉,宴乐鹤唳

    将莲鹤方壶平安交给磁山官府后,夏侯之素马不停蹄赶往永年鹤云山庄去看师父林中鹤。

    林中鹤已年过花甲,从明面上看,他不过是个归隐田园、寄情山水的富有老人而已,但实际上,林中鹤出身盗墓世家,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盗墓是个损人阳寿的行当,自己能活到花甲实属上天眷顾”。林中鹤一生未娶,无儿无女,不想一身本事技艺无人可传,就陆续收了9个孤儿做弟子。在他出生入死的第三十个年头,突然良心发现,金盆洗手,随后被朝廷招安,9个徒弟也被封了拾遗使。

    夏侯之素在鹤云山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代。下马时,林中鹤正笑吟吟地捻着胡须站在山庄门口等她。

    “师父!”夏侯之素欢喜地跳下马,向林中鹤行礼。

    “小九可真给师父争气!我听你大师兄说了,你取了莫邪剑,里厅已经备好酒宴,给你庆功!”

    整个鹤云山庄以仙鹤为标志,所到之处的亭台楼阁,屋顶飞檐皆是仿照汉制,以细白的云冈石修葺,当傍晚的阳光穿越山谷铺洒进来的时候,整个山庄都闪闪发亮。

    别看林中鹤是盗墓出身,却是个喜好风雅的人,在用于宴乐的里厅,席位仿照古制设成席地而坐,主位到侧位再到宾客位前的地面凿出一带弯弯凹槽依次顺着席位前划过,林中鹤会在每次开宴时命人往凹槽里注入碧潭之水,水面放置斟满美酒的酒杯,学着古人“曲水流觞”的雅兴。

    夏侯之素跟在师父后面,还未走进里厅,已听见管弦丝竹、欢声笑语,相映成趣。“今天来了好多与为师和鹤云山庄交好的江湖人士,他们听说我最小的徒弟得了莫邪剑,又办了一件漂亮的莲鹤方壶案,知道的都想看看小九如何今非昔比,不知道的都想看看是何等的奇女子呢!”师父说这话时,得意地胡子一翘一翘的,逗笑了夏侯之素。

    待和师父走进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立时集中到了夏侯之素的身上。

    “恭喜夏侯大人!”

    “夏侯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

    “之素长大了啊,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面对大家的交口称赞,夏侯之素体面地一一寒暄应酬,这时师父已经朗声让大家入席,林中鹤坐于主座,夏侯之素坐于侧席。

    林中鹤与宾客互相敬酒后,宴乐正式开始。林中鹤笑望夏侯之素道:“小九啊,你这一年半载都不来看为师,今儿个为师得考考你,看看你出门在外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夏侯之素早就知道自己的师父喜好这套路,是以准备接招儿。

    林中鹤捻着胡须略一沉吟,就笑道:“小九,饮酒讲究以三杯为度,今日你就从这曲水流觞里随机挑三杯酒,以酒名作词敬酒三杯如何?”

    夏侯之素笑道:“谨遵师傅之令。”说着,她从曲水流觞中捞出第一盏滑动到她面前的酒,是清香扑鼻的余杭酒,她略略思考一下,微笑道:“十金兑得余杭酒,来作人间长寿仙。一愿师父身体康健。”杯中酒一饮而尽,复拿起第二杯,是浓香醇厚的长安酒,她扬眉道:“婵娟冷竹映长安,日落星移客忘归。二愿大家尽兴欢颜。”杯中酒再次饮尽,最后拿起第三杯酒,是酱香悠远的松醪酒,她憧憬道:“松醪鼎食在绮户,鹤来高卧九重云。三愿鹤云山庄绵延无绝。”

    她敬完三杯酒,林中鹤眼中神采奕奕,他也起了兴致,正好有酒盏流过他身前,他俯身举起的第一杯是桑麻酒,他对众人朗声道:“把酒共话桑麻事,知是故人归故里”;第二杯是一杯竹叶青,他举杯向自己的小徒弟道:“金樽对月竹叶香,斩得莫邪拔头筹”;第三杯是一杯桂酒,林中鹤将杯中酒向虚空中一敬道:“桂君独立冬鲜荣,鹤云豪侠多少年!”三杯酒也均是一饮而尽。

    “好——!”宾客们纷纷叫好。

    三杯酒已过,按照礼俗,酒不宜多,点到为止,既不会让人失了心智又能让气氛热烈起来,果然一众宾客开始渐入佳境,整个宴乐很有些歌舞升平的意思。

    就在这歌舞升平中,林中鹤对夏侯之素笑道:“小九,你得了莫邪剑,一顿宴请未免略显单薄,为师还给你准备了一份贺礼,不过......”他神秘地眨眨眼道:“还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

    看着老顽童一样的师父,夏侯之素放下筷子,装作无奈地笑道:“师父,我这顿饭左右是吃不踏实了!我们九个向来都知道,师父每次的礼物可都不是好收的!明面儿上是送我们礼物,暗里可是给我们考试。”

    林中鹤听完忍俊不禁,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翅膀硬了,敢奚落为师!”说着,他偏头对旁边的侍女道:“去把我之前准备好给九小姐的贺礼端上来。”

    夏侯之素以及周围的一众宾客都颇有些期待。

    不过须臾,小丫头便端着一个错金丝的银盘上来,林中鹤微微笑的有些自得,他站起身,亲手把盖在银盘上的绸缎掀开,“天啊——”宾客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夏侯之素也是一怔。

    在那银盘里,端端正正放着3只流光溢彩的弧形器皿。只见那三只器皿,每一只都扭曲成奇异的形状,外壁光滑如凝脂,隐隐透着晕彩样的青绿纹理;内壁一侧繁繁复复,一个隔层排着一个隔层,每层都薄如蝉翼,但弯曲的弧度却是惊人的一致,而内壁另一侧则光洁晶莹,如云母一样闪烁着光芒。

    “这是……这样好看的物件儿,是什么做的啊?”宾客中有一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年轻人问。夏侯之素认得他,那是澜沧阁的少阁主沈慎,澜沧阁在江湖上最与鹤云山庄交好,澜沧阁阁主沈海平与林中鹤是挚友,这沈慎更是从小和他们九个师兄妹玩到大。

    “这种物件叫做鹦鹉杯,是一种流行于唐代的酒杯。不过并不是说它的形状像鹦鹉,而是用一种大海深处才有的鹦鹉螺制作而成的酒杯,也叫海螺盏。前朝刘恂的《岭表录异》、《艺文类聚》均记载说,用这种鹦鹉螺制成的酒杯,可容二升许,不过眼前这几只并没有那么夸张。”夏侯之素回答沈慎,又看着师父笑道:“师父,您这山庄最近又添了不少好东西啊!”

    “小九在拾遗处这几年没白待,见过世面了!”林中鹤乐呵呵赞扬道:“不错,这确实是唐代酒器鹦鹉杯,骆宾王《荡子从军赋》云:‘凤凰楼上罢吹箫,鹦鹉杯中休劝酒’;李白《襄阳歌》曰:‘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卢照邻《长安古意》写:‘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说的都是这种酒器。”

    “师父,请出题吧,这鹦鹉杯,徒儿志在必得!”夏侯之素向师父行礼笑道。

    林中鹤道:“这三个鹦鹉杯,其中只有一件是真品。小九,你坐在曲水流觞席位处观赏,我命人把杯子从这里流过去,只要杯子全部流过以后,你能断出孰真孰假,那为师就把真的鹦鹉杯送给你,如何?”

    “林庄主,你这也太欺负自己的徒儿了,这是亲徒儿嘛?!”宾客里有人起哄。

    “这法子很公平。”夏侯之素抬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起哄,然后微笑看着师父,拱手道:“师父请。”说罢,自己一旋身好整以暇地坐回了席位前。

    林中鹤笑而不语,他把三只鹦鹉杯依次放入曲水流觞,夏侯之素静静看着杯子由远及近……

    “这三只杯子不是差不多嘛,哪里能分辨出真假来?”

    “是不是看颜色啊?还是看手感?”

    “看手感?林庄主都没让他徒弟上手啊,怎么看手感?”

    宾客们窃窃私语道,同时全都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夏侯之素。

    夏侯之素全神贯注地盯着已近至眼前的杯子,“无论是成色还是螺壳形状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破绽……咦?不过…….第一个没有;第二个……22条;第三个只有7、8条……”杯子一个接一个的流过,夏侯之素越看倒越放松,最后她面露喜色,竟笑出声来。

    众嘉宾如云山雾罩一般还蒙在鼓里,倒是林中鹤笑着看自己的徒弟。

    “师父,徒儿斗胆猜测,这第二个鹦鹉杯是真的,是耶非耶?”酒杯全部流过,夏侯之素站起身,向师父一个拱手笑道。

    “确然如是,小九,师父说到做到,这价值连城的鹦鹉杯就送给你了!”林中鹤看上去心情十分好,他发出了洪亮的笑声。

    “怎么……怎么回事啊?!这就完了?你,之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沈慎是个急脾气,他忙不迭地问道。

    夏侯之素笑着擦干新得的鹦鹉杯,仔细端详了一阵,才道:“我以前还在山庄住的时候喜欢看书,那时候读过一本海外异志录,其中记载了鹦鹉螺的生长习惯,非常奇特。你们看,这鹦鹉螺的壳子里面是不是分出了许多的隔断?”

    她把鹦鹉杯举高一些给好奇的宾客们看,众人连连点头,她继续道:“海外异志录记载,鹦鹉螺的螺纹具有和树木年轮一样的特质,螺纹分出许多隔断,虽然宽窄可能不同,但是每个隔断上还有一道道细小的波纹,那叫做生长线。这每一个隔断里的生长线都是在30条左右,刚刚好和我们一个完整的朔望日天数相同!这种生长线每天都会长一条,每个月鹦鹉螺都会长一个隔断。海外异志录还记载,有秘术师做过调查,越年代久远的鹦鹉螺,它们的每隔生长线会越少,而年代相对近一些的鹦鹉螺则有着更多的生长线,相同年代的鹦鹉螺它们的生长线数量是固定不变的!”

    众宾客听得目瞪口呆,只有林中鹤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他点点头,示意夏侯之素继续说下去。夏侯之素笑笑,又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在海外异志录里还记载了不同年代的鹦鹉螺该有多少条生长线,分别是26、22、18、15……等等。”

    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以沈慎带头,所有的宾客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掌声,认识夏侯之素的人在今晚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她,不认识夏侯之素的人在今晚则看到了一个奇女子。

    正在这时,似乎从大殿之外传来了几声鹤唳。林中鹤面带喜色,他拍拍手掌,扬声道:“今晚再让大家看一出好戏!”话音刚落,已从殿外鱼贯而入几个身量纤纤的舞姬,她们各个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统一着用纻麻织成的长袖舞衣,那舞衣质地细软飘逸、色泽雪白,配上舞姬们柔如拂柳的姿态,看过去竟好似碧蓝天空上连成一片的轻轻飘动的白云。

    舒缓轻慢的乐曲轻柔响起,开始时,舞姬只是轻轻起步,缓缓举起雪藕一般的手臂。时而折腰转身,时而脚步轻移。她们舞姿飘逸,云裳洁白,光彩夺目。

    “竟是失传多年的白纻舞。”沈慎看着,眼里全是欣赏神往的光彩。

    “准确点儿说,这里是四个舞姬,应该是《四时白纻歌》吧……”夏侯之素正想着,突然乐曲的鼓点快了起来,台上的四个舞姬越舞越快,越旋转越迅速,突然之间鼓点乍停,在一众宾客尚未反应之际,那四个舞姬分别向四个方向后仰下去,原来,在她们四人中间,竟然还有一个舞姬!

    只见这个舞姬,年龄不过20岁上下,容颜俏丽至极,一双微微上翘的丹凤眼骄傲地睥睨着众人,眉眼中极尽妩媚冷艳,红唇饱满诱人。她将头发简单盘成一个圆髻,髻上只别了一顶红绒小圆帽,一袭曳地白裙,裙摆上是不规则的大幅黑色勾边,除此红白黑三色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一装饰,却让人过目难忘。

    这时,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般,乐曲再次响起,随着越来越激烈的鼓点,那舞姬大幅度地跳动起来,她身姿格外轻盈灵动,随着她的舞动,她的裙摆完全散开,她越舞越快,朦胧之间,她身上的红白黑三色衬得她竟愈发像一只骄傲绝世的仙鹤,正翩然于人间一般。

    “喔——”殿外突然再次传来两声鹤唳,那舞姬在此时停了下来,冲殿外绽出一个明艳至极的笑容,她打了一个响指,不知道从哪里随手甩出一串银铃,随着银铃有节奏的晃动,竟自殿外真的飞进来两只仙鹤!

    那两只仙鹤先是在大殿里绕梁飞旋了三圈,引得本就如痴如醉的一众宾客愈发怔忪,紧接着便落下来,随着那舞姬的银铃开始展翅左右摇摆,俨然一副跳舞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转瞬,又似乎是很久,乐曲声渐渐小了,慢了,那舞姬的动作也慢下来,手里的银铃节奏也放缓了,两只仙鹤也跟着安静下来。当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完全停止,那舞姬刚好蹲下来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她一甩那银铃,两只仙鹤便如同获了指令一般,飞出殿外,有靠近门口的宾客追出去,只来得及看见那两只仙鹤一飞冲天的影子。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跳舞的姑娘,叫做鹤舞,是我最近新招来的豢鹤人,别看年纪小,可是不简单呢!”林中鹤打断了众嘉宾的浮想联翩,向大家介绍道。

     “鹤舞,真是人如其名。”夏侯之素最先反应过来,她笑望着鹤舞道:“鹤舞姑娘竟能将师父豢养的仙鹤驯服的如此听话,真是奇人,要知道,仙鹤性子孤傲,轻易不肯服从的。”

    “庄主和九小姐过奖。”鹤舞一改刚才跳舞时的眉眼热烈,看着他们时,是一副淡淡的、毫不关己的神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夏侯之素一怔,这小姑娘和自己年龄相仿,但身上的清冷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她正欲再说些什么,鹤舞已经不再看她,只是对林中鹤略一点头,算是行礼道:“庄主,我先告退了。”

    夏侯之素看着如此我行我素的鹤舞,大为惊诧。没想到,林中鹤反而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点点头道:“你便去歇息吧。”

    鹤舞默默转身,离开大殿。众宾客虽然也有点出其不意,但是毕竟只是一个舞姬或者说一个豢鹤人,不过一个闪神,也就忘却了这个古怪的女子,又开始推杯换盏尽欢颜。只有夏侯之素静静看着那鹤舞走到大殿尽头,微蹙了眉。

    正想细细琢磨,师父已经走到她身前,对她小声道:“小九,散席后,随为师到书斋去,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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