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奇迹

  秋收时节，局里派我到乡里下队。

夜里，村上干部怕我闲着无聊，硬要拉我去喝酒。酒酣耳热，大家的话匣子打开了，场面热闹异常。

      吱呀，门开了。进来了女人和小女孩。酒场中的年轻汉子对女人说，做几道你拿手的下酒菜，媳妇应声走了。

      小女孩约莫三岁，她定睛端望着我，显然是注意到了陌生人。突然，她蹒跚地跑到我面前，对我鞠躬说叔叔好。小女孩的乖巧可爱使我怦然心动，我搂过她仔细端详。她的脸白而圆，嘴角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眼睛忽闪一下，长长的睫毛就抖动一下。她天真的笑着，说叔叔你的胡子扎不扎人呀！我禁不住赞叹：“这个小姑娘多可爱，多聪明！”

        “狗日的成子，多可爱的闺女，险些让他把娃儿的命给要了，”村主任的脸色通红，“多亏女人是善心呀！”

        先前的那个汉子满脸愧色，眼眶里充盈着泪花。他对我说起了往事。

        妻子生下女儿后，孩子的背上有个鸡蛋大的瘤子。虽然医生说没事，出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可他想，一个女孩子长大了背上隆着个西瓜大的疙瘩，可让孩子怎么活呀。

        出院的那天，他先打发妻子回去，说自己和孩子留下再检查一下。在回家的途中，他下了车，一狠心把女儿的襁褓裹紧，丢在了一个村庄路口的麦垛上。那时正是寒冬腊月，田里土地裸露，杨树只有光秃秃的枝杈，没有风，但脚和耳朵却冻得奇疼。他噙着泪在暮色中离开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就这么巧。我想起在镇上司法所上班的母亲给我讲过的一件事。

      也是在３年前，我还在外地上学。那天，她去走亲戚，快到傍晚才下车。走到村口听到啼哭声，发现麦垛上有个婴儿。母亲丝毫没有犹豫，抱了孩子到了亲戚家。亲戚知道她拣了孩子，就劝她放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计划生育抓得这么紧，就算你养着，可谁给你落户口，黑人黑户，将来谁管。母亲说，我看见那个丢孩子的男人了。男人心狠，女人就不一样了，孩子可是妈身上的一块肉呀，没准媳妇会打发他找来的。若放回去，不过一小时就冻死了。夜里，母亲忙活着给小孩喂奶粉，哄孩子睡觉，自己一夜未眠。

        半夜里，汉子硬着头皮进了家门。妻子还在等着他。当得知他丢弃了孩子，妻子绝望地昏了过去，醒来对他说，再不把孩子找回来，明天就和他离婚。这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自己做了多么蠢的一件事，于是连夜去找孩子。他说他看到孩子还在，小家伙转着滴溜溜的眼珠看着他——孩子没死。

        母亲说第二天蒙蒙亮，她就在村头眺望，鸡在打鸣，冷风直往脖子里钻。果不其然，有个黑影，由小变大，直朝这里奔来。母亲回去抱来孩子，听脚步声近了，悄悄放下孩子，躲了起来。

      我问母亲为什么这样做，母亲轻声正色道：“我要让他知道一个生命就是一个奇迹。”我仿佛遭到了电击一样浑身震颤。

      汉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那瘤子只在市医院动了一个小手术就去掉了。

我没说出真相，只是重复了母亲的那句话：“是呀，一个生命就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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