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
图文 | 王学艺
每当季节的时针指向寒冬,打地铺的日子都会在尘封里渐现。
如今偶有一次打地铺,地板上扔个厚垫子,摊两条棉被,孩子们像放飞的鸟儿,在上面兜圈子做游戏,栽跟头打倒立,铺东翻铺西,铺南滚铺北。即使熄灯还骨碌着小眼睛,一时新鲜得不能平静。
他哪知自己父辈的父辈们打地铺可没这般兴奋,哪有如此宽敞的房间,哪有这么松软的垫子,哪有什么空调或暖气。
睡地铺为冬天家里房子不够住,夏天睡觉好办,随便找个地方,随便拉张席子,随便一躺就是一个夜晚。冬天再像夏天随便就不好玩了,再随便也要找个挡风的地方,哪怕是土墙草庵。晚上黑灯瞎火去打麦场抱一堆麦秸,没麦秸就用豆穰,呼啦啦扔地下摊平整。一条被子对折,身子下铺一半盖一半,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那时,乡下屋子都是土地,什么瓷砖、木地板想都不用想,地毯更是在天上,连水泥地都少有的概念。能铺起水泥地也就能盖起砖房,打地铺也就基本不存在了。
打地铺多见于集体所有制前,麦秸为最佳席梦思。这东西被石磙反复碾压,光滑松软不硌身子,和衣躺上身下也不冷。曾有人在麦秸垛掏洞,晚上拿被子钻里面,进去再用麦秸堵塞洞口。松软凹进的铺垫,浓郁醉人的麦草味儿,舒服到闭眼就能入梦。遗憾是里面不能点灯,这小洞天有火可非闹着玩儿,一旦着起别说麦秸垛不保,连小命都成泥菩萨过河。
曾有人在茅草庵里打地铺,这种人字形搭建简单,棍子交叉做基础支撑,密集高粱秆编排打底,上覆一层厚麦秸,遮风避雨又保暖。但晚上大意失荆州,酣睡间蜡烛燃尽跌落,瞬间点着麦秸铺。俩人被火烤醒,赤身裸体连滚带爬蹿出草庵,傻呆呆望着衣服被子付之一炬。
村人打地铺还闹过虚惊一场的笑话。冬天麦秸铺床非常普遍,但集体财产不可随便拿,不打招呼取麦秸,被村长看到轻则批评,重则罚款。那年堂哥新建三间大瓦房,一时半会儿不住,传统说长期空置不好,有人气才有生机。一帮小子冬天找到了窝,堂哥也乐意孩子们有住处。打地铺肯定少不了麦秸,大家伙白天一嘀咕,夜晚随风潜入夜,直扑北地大麦秸垛。
打麦场一般都在村外。一帮人昏天黑地,围着麦秸垛一阵紧张忙活,随后慌里慌张抱着往村里溜。原想着不声不哈,天知地知完事大吉,哪知越怕越有鬼,将到打地铺的房子附近,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这如晴空霹雳,小碎步刹那乱了方寸,撒开脚丫子,扑扑腾腾刚进屋,村长后脚就跟了进门。
经这么一折腾,众人怀里的麦秸由一堆变成了一点儿。人证物证俱全,明天等着大人那破鞋在屁股蛋上开花。个个蔫了吧唧耷拉着脑袋,木桩子般大气不敢出。村长瞅着大家傻愣愣窘相,没开口先噗嗤笑了。
随后说今晚也就巧了,串门回来发现几个黑影,原本想着哪来的贼偷鸡摸狗,即尾随跟踪。待辨清是你们兔崽子,就想弄清把麦秸抱哪儿,若抱回家可不依不饶,若打地铺看打哪儿,住茅草庵可不行。哪知跟着跟着老气管不舒服了,实在憋不住才咳出声。铺这里睡觉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要注意防火,不够再去多弄些,垫厚实暖和,千万可别冻着,说完转身出门。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个冬天麦秸铺特暖和。
今天,打地铺已悄然远去,土坯房茅草庵早不见踪影,家家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很多人在城里还买了新居,空调暖气一应俱全。偶有老家来人房间不够,打地铺也是厚实的机制床垫,孩子们睡地铺倒成新鲜事了。
故往远去的打地铺,有岁月沧桑,有酸甜苦辣,更有挥之不去的温情。
人间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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