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一

对于老人来说生命就是一场赌博，是一次硬币的抛落。正面为生，反面为死。而这一个游戏他已经整整玩了三百年。

1789年，还是一个小伙子的他曾混在巴黎的街堡中与军队对抗，那时的他长着一张法国人，高鼻梁，蓝眼睛，衣着华丽，手里总捏着一枚法磅，或者说一枚里弗尔。再后来他又变成了一名日本人，乘着铁甲舰横渡了日本海峡，有从朝鲜半岛南下，原来的那枚里弗尔，也换成了一枚沾着血的银元。

而如今那枚蘸血的银圆成了一枚一元硬币。而他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了地铁站中的一名乞丐。

手中的一元硬币被他抛弃，又接住。但是每一次，他都没有去查看硬币抛落的结果。

正面为生，反面为死，这是他玩了整整几百年的游戏。每一次他都不曾抛错。

赌硬币，一元一次。

老乞丐的面前放着一只放着几枚硬币的奶粉盒子，一块破烂的小纸板，纸板上用粉笔扭扭曲曲的画着这么几个字。

赌硬币，一元一次。

地铁站里，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几道目光扫过老乞丐，不过并没有人停下脚步。大概是觉得这个乞丐太奇怪，谁也不愿意惹麻烦。

“怎么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停住了，好奇的看着老人面前的小纸板。

“抛硬币，如果硬币是正面，你就给我一块钱，如果是反面，我就给你一块。怎么样，很公平吧。”

“好。”男人抽出一张纸币，抛入老人的奶粉盒子里。

老人将硬币放入掌心，准备抛起。

“等一下。”男人突然从钱包取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入老人手中。“用我这枚。”

老人什么话也没有说，男人的硬币抛起，又落下。

是正面。

“再来一次。”

硬币抛起，又落下。

是正面。

“再来。”

硬币抛起，又落下。

是正面。

男人皱起了眉。

“还要再赌嘛？”老人笑着问。

“这次我来。”男生从老人掌心取过硬币。

硬币抛起，又落下。

是正面。

这时男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他不可置信的将手中的硬币连连抛起，可每一次都是正面。

“这不可能。除非你在硬币里做了手脚。”说话的是地铁站中一名看热闹的少年。

“可是，那枚硬币不是我的呀。”

“嗯……你可以趁人不注意把硬币掉包了。”

听到这句话，男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狐疑的看着老人。

老人满不在乎的笑了。

“你现在就可以拿出一枚硬币赌一赌。你自己抛，不用将硬币给我。”

“我才不要赌呢？万一输了怎么办。”

“你身上有硬币嘛？”问话的是男人。

“有。”

“那你赌吧，输了我替你出钱。”一块钱而已，对于男人来说却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了男人的话，少年张开手心，他的掌心正攥着三枚硬币。这三枚硬币，被他握在手心已经有了点时候，上面油油的，沾满了手汗。

少年从中取出一枚硬币，将硬币抛起，又落下。

是反面。

“果然是个骗子。”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声冷哼，一脚将老人面前的奶粉盒子提到，十几枚硬币，骨碌骨碌，在地铁站散开。

老人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少年，根本没在意一边发火的男人。突然老人笑了，露出了满嘴缺口的黄牙：“对！我是骗子，不折不扣的骗子。不过小伙子你想不想和我学骗人的办法呀，看样子你很缺钱吧。”

少年见男人踢到奶粉盒子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在这个城市初来乍到，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并不想卷入不明不白的麻烦中。因此转身就走，但是老人的话一下子吸引了他，但也仅仅是一下子，他是真的很缺钱，因此才会把三枚硬币死死的攥在手心，但是他也不是那么缺钱，也不是身上只有三枚硬币，因此骗人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

他只回了一下头，仅仅是一下子的心动。

但这一下子的心动对老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老人的手里是一把百元大钞，少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人那么的随便的这样子握着这么多钱，就好像是胡乱从口袋中取出来的一把一元纸币一样，可就算是一元的纸币，一般也会被人叠得整整齐齐，而不是这样子，像攒着一团卫生纸。

“我可以给你钱，好多好多钱。”老人痴狂的向少年扑了过来，手里是一把百元大钞，有几张不小心飘到了地上，也老人一定也不在意。

“给你钱，给你钱。”一把毛爷爷被塞到了少年的口袋中，可老人的动作没有停止，他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毛爷爷，又要塞到少年口袋中。

少年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现金，他想要钱，可是又对此恐惧。他挣脱了老头干瘪的手臂，没入人群，逃了。

“假的！假的！”还是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手里握着一张从地上捡起的百元大钞，指着老人说道。“他只是个骗子，哪来的这么多钱，假的，都是假的。”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理会男人，随手将手里攒着的那把毛爷爷毫不在意的扔到了地上，低头在地铁站里搜寻起那十几枚不知滚到了那里的硬币。

一个穿着热裤的姑娘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纸币，由从口袋中取出一支验钞笔，仔细检查了一番。

“好像是真钱呀，钱里面有水印。”

姑娘说的话很轻，可听到的人却都觉得很重。

每个人都低头抢起散落的纸币来。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将手中的纸币又是揉，又是看，又是闻，就是想找出一点破绽，可是一点也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

突然，男人觉得有人狠狠打了自己的鼻子，接着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就昏倒过去。

所有人又呆呆看着老人，谁也无法相信这么一个骨瘦如柴的乞丐竟能有这么快的出拳，和这么大的力道。就像谁也不会相信，地上的这些钱币全是出自这个衣着破烂的老人手中。

几个刚刚心里还在打着坏主义的男人悄悄为老人让开了道路，一个路过的扒手悄悄跟了上去。

“啊！”

那是手腕骨头被人捏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