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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随波逐流来广州的女人

一个随波逐流来广州的女人

作者: 暮色苍茫328 | 来源:发表于2018-09-06 22:13 被阅读0次

      生平最怕别人问我是哪里人,因为说不清。

      我祖籍湖南双峰,这个地方很多人都没听过,但这里出了一位名人,相信你一定知道,那就是曾国藩。他的故居就在我奶奶家旁边,走路去不要10分钟。可我却没在那里生活过,既不会说也听不懂湖南话。

      我出生在北京,本为女儿身,名字却阳刚而特别,来自毛泽东的一首诗词“暮色苍茫看劲松”。

      虽然讲一口标准的京腔,却因为“备战备荒,深挖洞广积粮”的三线政策,跟随父母去了大西北。

      我的童年充满野趣,每天满山谷的乱跑,不是上树摘野果,就是下河捉泥鳅,快乐的不亦乐乎。然而山沟里的落后教育惩罚了我,最终只能进工厂做一名工人。不过那个时候能在央企当一名技术工人,也不觉得丢人,毕竟收入环境都还是不错滴。

      然而,随着改革的深入,部队大裁军,三线军工企业的军品订单直线下降,被迫转民用产品,可人们制造军品时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强调质量第一,哪里有流水线的概念啊,被江浙一些小民企的低价格低成本战略打的晕头转向,效益一落千丈。

      也许是天生不甘寂寞的性格,也许是危机意识比较强,反正,1992年,我们一家三口 跟随邓公南巡的脚步来到广州,一晃,宅兹广州的时间已经26年,几乎全部青春贡献给了这座美丽的城市。

      回想刚来的时候,那个心酸呐。当时我们是正式调动到番禺的一个制糖厂,老公先在一家港资企业打工,,我单独一个人去面试。挤了35个小时的火车,腿都站麻木了才到达广州。按照信里的路线图,先坐公交到广州南方大厦,然后在“西堤码头”坐船到“市头码头”,信里说,下船后最多走10分钟就到了。

      3月底的广州,还不算太热,在西堤码头没等多久船就来了。船很旧,中午乘客也不多,大多数是卖完菜的农民,挑着一个个空担子,满口叽里呱啦的互相打招呼,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我很紧张,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很怕走丢了,只能全神贯注的听报站,又怕语言不通坐过头,只能过一会儿拿着写有市头码头的字条问到了没有,回答的语言听不懂就只能看手势。大约45分钟后来到一个临时码头,船员招呼我下了船。

      这个码头很小,很临时的感觉,一条宽30公分的木板架在船和岸上,我扶着船员伸过来的手蹭着蹭着下了船,几个同船客很快就四散而去,只留我独自站在岸边,明知道不会有人接我,还是四处张望着,四周边都是甘蔗地,唯一一条踩出来的小路通向我可能去的地方。空气中还透着一丝甜味。这是工厂?这是我将要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吗?不会是走错路了吧?一路走一路猜测着,终于看到了工厂大门。

      小小的厂门,一点不吸引人。牌子上写着“广州市头甘化厂”。什么意思?这个厂生产什么的?怎么叫“头甘化厂”?我一脑门子官司。走进门卫室,道明来意后,门卫打过电话,就让我等一会儿,说会有人接我进去,正是下午上班的时候,我看着上班的人们鱼贯而入,他们穿着土气,不管男女,几乎都是旧旧的T恤牛仔和塑料凉鞋,路上也不干净,一块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有四块砖头那么大的东西随处可见。

      天呐,这是广州吗?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我心里冰凉,失望的情绪蔓延着。很快地,一个留着平头有一点脱发的穿一双黑胶塑料凉鞋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看到我后操着一口听不太懂的湖南口音热情的打着招呼,自我介绍说是我老公的大学同学。我惊讶了,这就是他的同学,怎么这么老这么土气,我还以为是本地的临时工呢。我强装笑颜地跟着他走进一个模具车间,他一边热情的跟里边的熟人打着招呼,一边给我介绍我要考试的项目和质检人员。说考试安排在明天上午,以我的资历肯定没问题,今天先带我参观一下以后的工作环境。说完便自顾自的往前走去。我只好跟着他走进一个大车间,有很多各式各样的机器,都很大,但所有的机器都破破旧旧,地上还漏油,刚才看见的那一块块像砖头一样的东西就丢在地上吸着油。肮脏落后的程度让我这个军工企业出来的人简直不敢相信。我忍不住问他,杨工,那一块块吸油的是什么?他咧嘴笑道:这是甘化厂,也就是榨糖厂,那些都是蔗糖渣,最吸油了。我又问,为什么叫头甘化厂啊?他楞了一下,不明就里。我对着厂牌努了努嘴儿,他看了看,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笑得像个孩子,咕噜咕噜的连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你搞错了,应该是广州,市头,甘化厂。市头是地名,你中午下船的地方叫市头码头,这里是市头村,不是广州市,头甘化厂。听了他的解释,我哭笑不得,但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的阴郁也稍微减少了一点儿。

      当晚,我是在杨工家住的,是公司分的婚房,地方太小,他们就自己搭了一个阁楼,一个竹梯子爬上去就是我晚上睡觉的地方。杨工的太太是不久前才从湖南株洲南方动力公司调过来的磨具工程师,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是个川妹子,很热情,吧啦吧啦的话很多,很理解我的感觉,也跟我聊了她刚来的不习惯,鼓励我说广州发展会很快,这让我多少有了一点安慰。

      第二天面试,要考我外圆磨床,让我加工10根细长轴,精度要求比较高。我心里话,这哪里是考试,明显是不花钱的好劳力。哼,既然来了,就给你们露一手。这也能考到我?我可是造飞机的。于是,静下心来,认真的工作起来,我给自己的目标是不仅每根零件精度达标,还要10根的一致度接近,而且光洁度也高出图纸的要求。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我拿着杰作去交检验,看着质检的笑容,我笑着打了招呼就内心得意地离开了车间。

      第三天,老公请假也过来了,我俩在人事部顺利拿到商调函,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如果顺利的话,下半年我就要离开父母跟着这个男人到广州工作生活了,从此将没有家人的庇护,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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