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只老龙虾

二零零几年，我应该是10岁。

家里应该是贫穷的，只是记忆里没有深切感受过。

父母和村里的一批青壮年外出谋生，我和爷爷奶奶妹妹在家里生活。家乡地处长江中下游，与洪湖连通。靠水吃水，村里的年轻人大多深谙水性，大多数人的技术就是捕鱼捕虾。

那个年头，村里的河水可以直接饮用，黑白电视节目还没有那么丰富。

计划生育对农村的限制到我那一代才刚刚开始起作用，同龄玩伴还很多。一群晒的黑黢黢的小孩，会买上2毛钱的鱼钩和鱼线，偷家里的菜刀去砍一根趁手的竹子，自己制作一套钓鱼装备。

钓鱼需要技巧，更需要耐心。

用鱼线测量水的深度，用一小块白色塑料泡沫做浮标，浮标不能太重，否则不能享受小鱼调戏你不时制造的惊喜。

钓鱼的诱饵使用苍蝇最佳，在每家门口晒的鱼干旁边捕捉即可。抓苍蝇是可以向其他人炫耀的技术，一定要对着苍蝇的头，预判他在0.05秒内可能的轨迹，一气呵成。10分钟内，基本上诱饵就可凑齐。后来看电影上用筷子夹苍蝇吃的情节，也不觉惊奇，熟能生巧尔。

选址不需要特意选鱼群多的地方，因为鱼儿会跟着你的食物走。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选靠树的地方甩钩，否则2毛钱的鱼钩随时可能消失。

这样一下午的等待，估摸着时间在晚饭前，用红色塑料桶装上二十几条小鱼回家，可做一盘家常粉杂椒小鱼。吃饭前得先被揍一顿。家里唯一的一把菜刀，多了好几个缺口。

钓鲫鱼需要专业的鱼钩，钓龙虾不需要。

城市里的人只知道小龙虾，有小龙虾就有老龙虾。老龙虾钳子大，红里透黑，大拇指放进去可以夹出血痕。

钓龙虾只需一根不易断裂的线，使用青蛙做诱饵最优。小孩时胆小不懂事，又没有同理心，只好用其他小伙伴捕杀的青蛙做诱饵。后来长大后，唯一不敢吃的就是牛蛙，也许是想来难免心生愧疚。

龙虾虽然钳子力气大，但是笨得很，夹住诱饵就不肯放手。所以每次下钩，一只青蛙至少会有一只龙虾上钩，有时候三四只都有。钓龙虾可以获得快速而刺激的愉悦，也能凸显男生的勇敢，深受大部分男生的喜爱。只是那时候吃小龙虾配不了啤酒，吃龙虾反而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

后来念初中时，偶然看到张爱玲的句子。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甚是喜爱。于是自己也装做文艺青年模仿了一句。

“生活是一只老龙虾，钳住了你，就不肯放手。”

现在我在上海，有时候觉得，生活，真的是一只老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