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气味

我高中毕业之前，没有怎么走出过我们那个小县城。

对于外面的世界，我有很多幻想。虽然没有奢望在某个大城市扎根，但总觉得将来会去上大学，毕业后要找工作，总要在某个城市里生活一段。我可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坐在温软的沙发上，踱步在宽敞的客厅里，行走在灯红酒绿的街道，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外面是喧嚣的汽笛，屋内的人们用优雅动听的普通话说着什么...城市给了我很多幻想，关于城市的颜色，城市的高度，城市的声音，但我从来没有幻想过城市的气味。

后来我终于进了城。看到了城市的颜色：有五彩斑斓的广告墙，也有污水横流的小街道；也听到了城市的声音：有街边的艺人弹着吉他唱着歌，也有午夜窗户拦不住的轰隆隆的施工声；感受了城市的高度：登上了几百米的高塔高楼，走下了底下几十米的地铁；但最让我感到意外和失望的，就是城市的气味。

清晨走出楼道，门口正是垃圾车清理垃圾的时候，我和女友匆匆走过，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吸入一阵恶臭。走到街上，有时莫名其妙就传来一阵难以名状的味道，仿佛道路两侧到处都是露天的化学实验室一样，总是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味道。

经常在路上遇到拉粪的车，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具体的运营时间。可能和我们上下班刚好重叠？每次遇到我们都恨不得绕一个大圈去躲开他。而他出现的地方也总是让人难以捉摸，不论我们去了哪里，没过多久转角就遇到了他们。

早上刚进办公室的时候，铺面而来就能感受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所以进门打卡之后就要立即打开空调。然而上了一天班之后，感官上的刺激就会减少，这让我觉得诧异而害怕。每个办公室里都堆满了绿萝，它们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和扩张欲望。我有时走出办公楼，会抬头看看这个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会去想：这个楼里的绿萝平铺出来要有家里好几亩地那么大的面积了吧。

偶尔周末不加班的时候，领导会组织同事们去周边的郊区去游玩。他说要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同事们表现出十足的新鲜感，即便大部分也都是来自农村。

我旁边的一个同事准备买房子。本来看中了一个楼盘，后来听说这个项目旁边有个污水处理厂。他觉得一定会有很难闻的气味。所以放弃了，然后重新陷入了纠结中。我说：买个郊区的别墅呗，环境好。他说：我老家花园还大呢。我们哈哈大笑。

在城市里住了也算很多年了。当年的各种幻想也早被现实一一打破。

城市一直被认为是更高级的群居生活。我对当年上海世博会的那句宣传语记忆犹新：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我呼吸着农村的空气长大，我记得泥土的气味，我记得青草的气味。当然，也有死水池塘的气味，也有猪圈牛棚的气味。

而现在，我也感受了城市的气味。我知道，我在那个山村里能闻到那些气味，是因为我是一个普通的人。而现在，我在城市不得不闻到这些气味，是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居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