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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这座隐藏的古刹,存着金代壁画的上佳之作

山西这座隐藏的古刹,存着金代壁画的上佳之作

作者: 万堂古建 | 来源:发表于2019-06-21 15:56 被阅读0次

山西一地古老而苍莽,杜牧诗云:「戍楼春带雪,边角暮云吹。极目无人迹,回头送雁群」。而今,曾经的旷野滩涂、楼阁城池、庙宇殿堂皆历经沧海,早已是又一番人间。

那时逾八百载的古刹如今坐落乡野平凡之间,伴着耕种与丰收,庇佑着一方淳朴温良的百姓。或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饱经风霜的墙垣环绕的旧殿里有着怎样动人的历史瑰宝。

岩山寺原名灵岩院,据寺内碑刻记载,创建于金正隆三年(1158 年),至元延祐二年(1315 年)重修,明清屡有补葺。现存建筑文殊殿为元代大修遗物,余者皆为明清遗构。岩山寺寺院坐北朝南,中轴线上现仅存文殊殿、伽蓝殿、地藏殿、马王殿及东侧的钟楼一座。

寺内主体建筑文殊殿,采用减柱造,内柱仅四根金柱,空间宽敞。殿内宽大砖砌佛坛上有佛、菩萨、弟子、金刚等塑像共八尊,均为金代原作。四周墙壁上保存壁画 97.71 平方米,为金大定七年(1167 年)所作。而今寺院周边大兴土木,据说为配合现有古建筑扩大寺院,不知修整完毕之后会是如何光景。

曾经青丝终成雪

岩山寺屹立近千载,为世人所知晓赞叹或许正是因为一位名为王逵的男子。

岳飞曾写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正是在公元 1127 年,靖康之变,积弱的北宋王朝在强敌侵略下大厦崩摧。在金兵掠走徽、钦二帝及大宋财宝之时,天地毫无悲悯,苦寒严冬风雪不休,汴京百姓无以为食,饥荒之中早已将城中树叶猫犬吃食殆尽,生机几乎断绝,加之疫病流行,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

然而,金人仍不罢休,金银绝迹则改掠他物以抵金银。凡是祭天礼器、天子法驾、乃至各种图书典籍、大成乐器以至于百戏所用服装道具,均在搜刮掠夺之列。而这些死物之外,王公贵戚、宰辅大臣,甚至东京伎艺、娼优乐工、各类工匠也被金人劫掠。

在这些被劫掠而去的人中,有一位 28 岁的青年王逵,他正是一位在北宋时期学得高超画技,能力卓绝的画工。北宋亡后,命运仿若浮萍的青年或许挣扎痛苦,或许缅怀故土,或许面对着唯一的生机,他进入金少府监,成为了一名御前承应画匠。他的一生中有多少画作曾经存在过,又都在历史的涛浪间湮没,毫无痕迹,就如无数的画师一样。

可终其一生他都不曾知道,历史在世事的无常与不可思议的命中注定中选择了他。

自唐朝末年,遭受会昌灭佛之厄的五台山刚刚恢复些许元气,可国家又陷入了五代十国的割据纷乱。待北宋建立,帝王恩宠道教,佛寺不兴。边境不宁的纷争中,五台山北麓的代州、繁峙一直为宋、辽所争的重要战场。盛极一时的五台山自此渐次沉寂,繁华不再,梵音微弱。直至金代统治逐渐稳固,佛事方才陆续恢复,然而寺院之规模与声势已大不如前。据寺中金代古碑记载,连年战火使得天岩村附近「暴骨郊原,沉魂滞魄,久幽泉壤,无所凭依」,修建水陆殿正是为了超度战争亡魂而特建的水陆道场。

1153 年,金海陵王把都城从上京迁至燕京,四年后下令毁上京宫室。第二年,年近六旬的王逵以金代宫廷「御前承应画匠」的身份,来到五台山北麓的天岩村,为村外这座灵岩院佛寺里新近落成的水陆殿绘制水陆壁画。而这一殿壁画到底如何恢宏壮观已无从知晓,因为这间殿堂早已于清末被拆毁。

转眼之间便是金大定七年(1167 年),灵岩院内专奉文殊菩萨的南殿落成。新殿的壁画仍由王逵绘制。而在此次,壁画的落款和题名只称画匠,不再有「御前承应」的字样。想必王逵应已经从宫廷退役。这年,王逵老人已经 68 岁。而正是这留存至今的文殊殿壁画让这样一位自北宋劫掠而来的金代画师千古存名。

这一殿堪称金代壁画中绝品的上乘佳作,却有着典型的北宋绘画风格,风物人物也贴近北宋。壁画所表现之艺术形象,无论帝王将相或是宫妃才女,乃至小农工商,亦或是宫廷楼阁磨坊酒肆,及至旗仗车辆等等,皆为北宋形制。很难判断是金代对于宋之人文艺术乃至建筑的继承,还是这位亡国画师在大宋亡了的整整四十之后,对于故土故人的无尽追思与眷念的投射。他早已消失在时间里,生平无从详考,只留下这动人的作品,让我们惊叹与思量。

壁间水墨画,一窥宋金两代王朝宫殿

现存岩山寺文殊殿壁画近百平米。其间画面构图严谨,笔力刚劲,建筑瑰丽精巧,人物神态逼真,设色浑厚,技法纯熟,堪称金代壁画优秀之作。

其中西壁为佛传故事;东壁为经变和本生故事;北壁西隅画一艘大船扬帆行驶,关乎五百商人航海遇难风堕罗刹国,而得罗刹女营救之故事;东隅绘有塔院,具八角七级高塔一座,其形秀美,结构精巧,而下具城墙堞楼,南壁则绘有殿台楼阁与供养人像。壁画情节多变,瑰丽动人,天上人间,宫廷市井,海市蜃楼,云气腾没,山林园囿,婴儿戏耍,官贵庶民,无所不有。实是研究宋金时期宗教、建筑、美术等诸多范畴之宝贵资料。

其间建筑界画、人物描绘,亦或是石、树、云、水之点缀细节,其中笔墨技巧无不透露浓重北宋院体画之风格,或可视为北宋艺术于金代独特的延续和发展。而其内容与题材之丰富,涵盖了大量有关金代建筑乃至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资料与信息,对于历史研究亦有着重大意义。比如其间绘制的完整的最早的水碓磨坊图,亦是技术史研究的珍贵资料。

纵观整幅壁画,其中西壁最为引人入胜。

壁画展现释迦牟尼乘象入胎,自蓝毗尼园诞生,而后沐浴灌顶,太子学艺,于宫中娱乐,至出游四门,乃至逾城出家,山中苦行,降魔成道,初转法轮,双林入灭等一生行迹。全幅以净饭王统治下舍卫城之宫城为主体,四周略加配景,将释迦牟尼佛自诞生至成长的经历皆构思精巧的布置于宫城内的各个角落。而释迦牟尼佛出家后之苦行悟道的故事则细致地安排于宫城四周的配景当中。此种巧思与唐宋以降较为通行的连环画式的画法大为不同,可见王逵于壁画之构图构思可谓匠心独具。

而东壁壁画所展示之佛本生经变,乃据《佛本生故事》绘制而成。呈现于观者眼前的,乃是释迦牟尼生前轮回转生种种,见其修诸苦行,行善积德之事迹。包括龙宫赴宴,龙王接迎,鬼子母宫野外游骑,驮行深山,戏婴等诸多内容。

而因其界画工整,岩山寺壁画被建筑史专家极力推崇。

王逵于西壁所描绘之完整宫城形象,无论宫城建筑整体透视,亦或殿宇单体刻画,皆细致精准。有资料显示傅熹年先生曾将西壁壁画复原为完整的宫殿平面示意图,又据南宋使臣所撰《北行日录》复原了金中都宫城的平面示意图。两相比较,两座宫城平面布局几近相同,唯规模与等级上有所差异。王逵或许正是一位历经两朝,亦亲见过宋金两都宫宇的画师。由此,岩山寺壁画中所绘宫殿或许正是呈现了北宋与金两个王朝宫殿的特色。

时至今日,北宋东京宫殿之基址深埋历史淤泥之中,而金中都宫殿之基址大部不存,少部沉睡于今日北京高楼大厦之下。岩山寺壁画却可让世人一窥两代王朝宫殿建筑之格局与气象。

凝尘生佛面,落叶拥禅扉

宋、辽、金时期,尽管战事争夺连年不断,然宗教势力仍在延续。以宋真宗天喜五年(公元 1021 年)所计寺僧为据,当时已有寺院近 4 万所,僧尼达 45 万多人。各所寺院皆有彩塑,粗略推测,当时彩塑数额已达百万余。宋、辽、金塑像多数沿袭唐风,辽承唐韵尤多,宋、金已向俊秀潇洒方面发展。宗教造像已有些接近世人形态,写实风格逐渐浓郁,世人的衣着、神姿和思想感情在彩塑中皆有所流露。

岩山寺彩塑保存状态极差。殿内砖砌佛坛宽大,佛坛面积约占殿内面积一半,可谓上承唐辽佛坛之制。佛坛立面须弥式,形制、纹饰图案乃典型早期砖雕。坛上原有彩塑 14 尊,而今仅残存 6 尊,分别是文殊菩萨的坐骑狮子、于阗王、文殊老人、倒坐观音、二尊金刚,且均损坏严重。

骑狮文殊菩萨乃此殿的主尊,然文殊像已失,唯坐骑狮子尚存。

雄狮高四足所踩莲台莲瓣俱失,头部损毁严重,狮子肢体健硕高大威猛仍富动感。驭狮于阗王像身形微向前倾,双足深陷双臂俱失,面部亦损毁十分严重,衣饰体态为典型的胡人形象。而文殊老人像戴风帽,身着长袍,蝴蝶结于腹前。其服饰简洁大方,衣纹较少,服饰上图案为直径约 15 厘米的近似圆形的图案,稀疏分布,袖口边饰以卷草及联珠纹。

于佛坛西南角站立一尊护法金刚,十分高大,战甲上双臂、腹部均有兽头吞口,其「人」字甲片非其塑形而是贴金赋彩,腿部铠甲片比较短小,早期武将特征明显,有唐塑遗韵。另一尊金刚位于佛坛东北角,双眼被毁脚下木材裸露,头戴头盔,身穿战甲,其铠甲装较为特殊,甲片为鳞片状,兽首护肩腹部无吞口,大腿部铠甲较长,而双肩缠绕飘带,飘带残缺不全。该金刚与常见武将彩塑不同,未见繁复装饰,似更接近现实中武将装扮。

佛坛北侧为倒坐观音,恣意坐于高台之上。观音左腿已失,根据其姿势推断,原塑应为单腿垂坐,身躯微侧,左手撑台座,右手搭于右膝之上。束发高耸发丝毫厘可见,其面目清俊,脸型略长圆,眉毛甚弯双目微睁,鼻唇小巧下巴明显,是典型金塑风格。

岩山寺文殊殿彩塑,以骑狮文殊菩萨为主像,并携眷属组合形式。且佛坛后部,又塑造了倒坐观音一组悬塑。如此扇面墙悬塑形式,多见于山西南部宋代彩塑,如青莲寺等。岩山寺彩塑虽为金代作品,但不论从佛坛形制,乃至彩塑布局,以及造像形式,均体现了与北宋彩塑一脉相承之特征,与殿内壁画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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