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断桥残雪】
date 2017.4.29 断桥
萌萌,生日快乐!我近来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你一直说西湖断桥是个诗情画意的地方,当年白素贞就是在这个地方遇见了许仙,然后白素贞不顾人妖殊途,毅然决然地嫁给许仙,到最后被锁入雷峰塔。当年为她许下海誓山盟,夜夜在她耳边缠绵情话的人又在哪?
断桥比想象中还美,正巧,出门时,飘起蒙蒙细雨,湖面被雾色环绕,恍如仙境,我撑着前几天从集市上买来的油纸伞,站在断桥旁,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我手里的油纸伞,手工制作,以手工削制的竹条做伞架,用涂刷天然防水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伞面是白梅花的图案,格外素雅淡静,我记得你有一件类似图案的旗袍,配上这把伞真是相得益彰。
我猜当初许仙遇见白素贞一定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许仙举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油纸伞,透过雨雾,见谁都平白多了一层朦胧质感,也难怪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了。但我觉得一定是最近雾霾太严重了,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雾霾的气息,我今日出门也带了口罩,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雾霾天,的确挺美的。
最重要的是,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怎么看都不靠谱,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知根知底,两情相悦,性情相合,才能白头到老,就像你我,从小就认识,又彼此熟悉,你嫁了我,我一定不会欺负你,也不必担心寻常人家可能出现的一切问题。
可是萌萌,你为什么不在这呢?
白桦将画板放进包里,清点好所有的画,最后一次环视这个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终于狠下心推开房门。
对门房东刚好从电梯里出来,房东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妈,夫妻感情深厚,儿女成器,孙子孙女也都生得冰雪可爱,老太太没什么烦心事,见人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人也极热心。
房东见他背着包,笑呵呵地开口,“小伙子,出去写生?外边下着雨,四月份天还凉得很哩。”
白桦极淡地笑了笑,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哦,不是,我要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多余的房租不用退了。”
房东上前几步拦住他,“那怎么行,大妈哪能占你便宜,小伙子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拿你多出来的房租。”
白桦挡住她的去路,“大妈,不必了,这三年的时间我没少麻烦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那怎么行。”大妈想了想,从菜篮子里挑出两个又大又新鲜的菠萝,装好递给白桦,“这菠萝是我刚买回来的,拿着吧,钱大妈就不退了,菠萝就收下,路上吃正好。”
白桦推辞不下,只得收下。
看着眼前的菠萝,记忆与现实竟有片刻的重合。
“白桦,白桦,这是我妈妈刚买回来的菠萝。”七岁的秦萌献宝似地放到白桦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天边初生的星辰,“快尝尝,可甜了。”
白桦盯着面前切好的菠萝,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放到嘴里,大概五分钟之后,“嗯,挺好吃的。”
“真的吗?”秦萌一脸期待,说着立刻拿起最大的一块放到嘴里,刚嚼了几下,忙不迭吐出来,“白桦,你个骗子,这么酸,哪好吃了?”
白桦温和又无辜地看着她,“酸酸甜甜不是正好吗?”
秦萌眨了眨眼睛,觉得白桦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白桦又说,“既然菠萝这么好吃,你就全部都吃掉吧。”
秦萌点点头,很快把所有的菠萝吃了个干净。
结果,那一天,秦萌因为吃了太多菠萝倒了牙,吃什么都咬不动。
那时候的秦萌太傻太天真,三言两语就被轻易捉弄。她和白桦一起长大,然后期待着岁月的痕迹,携手走过春夏秋冬,一直到白发苍苍。
可是,世间有那么多可是。
【惜,今夕何夕】
date 2020.4.29 云南大理
萌萌,生日快乐!我近来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离开杭州以后,我跟着旅行团到了云南,自己找了地图四处游历,三年的时间,我几乎走遍了云南所有的地方,这一路走来,最令我向往的莫过于大理,无论是南诏崇圣寺三塔,还是剑川石宝山石窟,又或者宾川佛教圣地鸡足山,亦或是挺拔雄伟的苍山,明媚清澈的洱海,柔美动人的蝴蝶泉。每一处都是风景,每一处都令人流连忘返。
值得一提的是白族扎染布,白族扎染全靠手工制作,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扎染的步骤,可别小看这小小的一块布,所谓扎染就是要经过手工绘图、扎缝、染漂、扎花、碾平等多重工序。一般的扎染图案多以不规则图案和其他简单几何图形组成,也有的扎染图案取材于常见的动植物形象,如蜜蜂、蝴蝶、梅花、鸟虫以及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百兽。我在一户人家里帮了很久的忙,作为报酬是一件用扎染布做成的衣服,衣服的尺码还是几年前的,不知道现在的你胖了还是瘦了,穿着合不合身。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带你来吃一次正宗的过桥米线。之前也在不同的地方吃过,但感觉不一样。过桥米线有很多传说,我查到的资料是这么说的,相传,清朝时滇南蒙自市城外有一湖心小岛,一个秀才到岛上读书,秀才贤慧勤劳的娘子常常弄了他爱吃的米线送去给他当饭,但等出门到了岛上时,米线已不热了。后来一次偶然送鸡汤的时候,秀才娘子发现鸡汤上覆盖着厚厚的那层鸡油有如锅盖一样,可以让汤保持温度,如果把佐料和米线等吃时再放,还能更加爽口。于是她先把肥鸡、筒子骨等熟好清汤,上覆厚厚鸡油;米线在家烫好,而不少配料切得薄薄的到岛上后用滚油烫熟,之后加入米线,鲜香滑爽。此法一经传开,人们纷纷仿效,因为到岛上要过一座桥,也为纪念这位贤妻,后世就把它叫做“过桥米线”。
其他的版本也大致相似,不外乎是贤妻匠心,可是萌萌,你不必担心,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离开就好。
收到陆川婚礼邀请的时候,白桦是震惊的,却也在意料之中。
记得当初在部队,陆川这小子就心心念念自己的小女友,时刻不忘炫耀,到现在也有十年了,终于传来喜讯,也算是苦尽甘来。
这种时刻白桦自然不能缺席。
白桦穿着黑色经典西装,从出租车里走出来,身姿笔挺,多年的军旅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还没走到门口,陆川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老大,真是你啊!没想到你还能来!”
白桦故意沉了脸,“怎么?我不能来?你那小女友藏着掖着这么久,怎么也得趁着机会见见呀。”
陆川傻笑着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老大你能来我特别高兴。”
陆川是地道的云南人,女友也是本地人,小小巧巧,站在陆川身侧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格外般配。
婚礼上来的都是熟悉的朋友,自然没必要过多铺张,婚礼现场在当地的一家酒楼,不算大,刚好容得下所有亲朋好友,楼上也有备用的客房,看得出来,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期间白桦被陆川请到台上,白桦送上祝福之后,看着新娘愣了一会,好在新娘机灵,几句话圆过场,倒也没人在意这微末的细节。
白桦淡淡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走到台下,闷声喝了口酒。浓烈的酒味袭来,胃暖了,心也好受一点。
婚礼结束的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陆川这才发现白桦喝醉了,趴在桌子上,陆川去拉他,却听见白桦温柔的声音,“萌萌,萌萌,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新娘闺名顾檬,小名就叫檬檬,从一个陌生男人,尤其还是自己老公朋友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免有些尴尬。
陆川叹了口气,背起白桦,直接把他背到楼上的客房。
安顿好之后,见顾檬还在原地,叫了她一声。
顾檬抬眼看他,嗫嚅道,“陆川,我……我不认识他。”
“啊?”陆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面色不由地沉了下来,“我知道,老大叫的是嫂子,她叫秦萌。”
顾檬见他没有误会,立刻放下心来,随口问了一句,“那嫂子今天怎么没来啊?”
陆川看着她,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她呀,唉……”
顾檬一头雾水,“大哥和嫂子吵架了?”
“他们?”陆川无奈地笑了笑,声音低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都飘散在空气中,“他们怎么会吵架呢?”
顾檬索性拉着他的胳膊不住地撒娇,“那是怎么回事啊?”
陆川避开她的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他们啊,很恩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他们没在一起吗?”
陆川叹了口气,是啊,他们怎么会没在一起呢?
【叹,往事如烟】
date 2022.4.29 法国花神咖啡馆
萌萌,生日快乐!我近来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我现在在法国。记得读书的时候你总说法国是个浪漫的国度,你说以后一定要亲自到法国看看。好吧,如你所想,我先行一步到了这里。当然,也了这次出行,我也做了很多准备,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语言难关,三个月的速成,我只能用一句c'est la vie (这就是生活)来概括,之前从来没想过会接触英语之外的第三种语言,对我来说实属难得。
我在法国印象最深刻的是花神咖啡馆,据说萨特和波伏娃就是在这里相遇的,你在法国生活过这么多年一定早就知道了吧,他们互为恋人,却始终视对方为彼此的终身伴侣,不同于我们认知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但至少有一点,他们是彼此的伴侣,能够陪伴彼此走完这一生的,只有对方。
花神咖啡馆位于巴黎第六区圣日耳曼大道和圣伯努瓦街转角处,是一个历史底蕴丰厚的咖啡馆。据说,毕加索、萨特、布雷东还有政治人物托洛斯基都在曾在这里喝过咖啡。弗雷德里克·贝格伯德还在1994年设立了文学奖花神大奖赛,每年都在在花神咖啡馆颁奖。
巧的是我没能赶上这样的盛会,你也知道我运气一向差得惊人。
不过,房东家的小姑娘Rhéane倒是了解得很,Rhéane七八岁的样子,浅蓝色的眼眸,就像雨后的天空,一听说我打听花神咖啡馆,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急忙忙地拉着我,像极了小时候拉着我的袖子冲我撒娇的模样,Rhéane用极为地道的法语同我描述当时的情景,从她的语言描述加上我自己的理解,应该是个十分难得的场面。
可惜,你不在这里。
既然,你喜欢这里,为什么不留下呢?
白桦收拾东西离开法国时,Rhéane这样问他。白桦是怎么回答的?
是了,我等的人,不在这里。
Rhéane又问,你为什么不继续等下去呢?
因为,她可能去了别的地方,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下了飞机,手机提示电话,白桦看也不看就接起来。
“小桦……”
白桦听到声音,眉头一皱,声音极冷,“我只是路过,马上就走。”
手机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白桦,秦萌真的不会回来了,她……”
白桦眼疾手快地挂断电话,电话又打过来,白桦不胜其烦,索性直接关了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当初他和秦萌那么好,可以永远那么好下去。
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太天真了,原本以为的太平无事之下藏了那么多波澜,偶然的一点火苗就足以掀起燎原之火。
一切的变故都来自高考那一年,父亲的公司破产,欠下一屁股债,偌大的公司树倒猢狲散,曾经的好友亲戚转眼陌路,唯恐避之不及,父亲入狱,家里没了主心骨,母亲接近崩溃边缘,他不得不辍学,放弃曾经的梦想,到工厂做普通的搬砖工人,赚取日常的生活开销。
那时候来看他的只有秦萌,她像小时候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甚至求他不要这样糟蹋自己。
可这哪里是糟蹋,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苦难给人的成长总是难以预料。
后来,秦萌出国了,心底最后那根稻草终于压垮了他,他一咬牙当了兵。
军中那几年,日子过得很苦,他拼了命地立功,军衔升得很快,可也及不上心里的酸涩,这世上还会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吗?
五年之后,他再次遇见秦萌,平生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物是人非,彼时,他是军中高官,而她已闺中待嫁。
他怒不可遏,人生气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终于再一次逼得秦萌远走他乡。再后来,军中的兄弟帮他查得真相,事情的一切才有了解释。
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秦妈妈还拉着他的手逗他,“小桦整天和我们萌萌在一起玩,以后娶我们萌萌,好不好啊?”
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做娶,只是想着和萌萌在一起就好,所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可是长大之后,也是她,设计了一连串的阴谋,生生拆散了他和秦萌。
明明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为何会牵扯到他和秦萌身上?
原来如此,有些事却真的来不及了。
【等,候鸟归来】
date 2024.4.29 青海湖
萌萌,生日快乐!我近来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初春的早晨还有几分刺骨的味道,青海这边也是一样。
这个季节正是候鸟归来的季节,来这里两个月了每天都能见到各色各异说不上名字的鸟类。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看。
其实,我挺羡慕那些能飞的鸟,能够自由自在的飞翔,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收外力约束,何其自在。
前几天收到军中兄弟的来信,我要回去了,从你去法国的那一年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记得,你呢?远离云城,见不到亲人,你过得还好吗?身边有没有熟悉的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天冷要多穿衣服,如果倦了,就回来吧。我原谅你了,你呢?还恨我吗?
萌萌,你还记得我吗?十年了,我忘不了你,我一直在等你,从杭州到云南,再到法国,我一直在等你。
式微,式微!胡不归?
候鸟都已归来,萌萌,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这一年,白桦抬头盯着最后一只候鸟飞离天际。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白桦一惊,背上的书包倏然落地,里边的东西都散落出来,油纸伞,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还有数不清的信件……
白桦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帮他整理好书包递给他,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衣着朴素,见白桦这种反应,也是一愣,“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白桦抬眼看他,眼底没来得及掩藏的悲伤,截断了他所有想说的,换得长长一声叹息。
人群都已散去,他等的人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他早就知道自己等不到她。
可是,不死心啊,说不定她会回来呢?
【初,情深缘浅】
date 2014.4.29 云城
白桦,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离开你的第五年。
总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所有的误会都会在记忆的洗涤下慢慢澄清。可我却眼见嫌疑越来越深而无能无力。
你知道我喜欢写作,一开口便是“记得从前……”,我总觉得记忆里的日子比眼前的生活更加动人,脑海里的每一幅画面都值得细细品味。
五岁那年我们成了邻居,是真正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听过许多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既然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只是早晚的事。
一直到十八岁那年,你错过高考,我意外出国。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手里还抱着厚厚的练习册,你知道我不聪明,没办法像你一样去自己想去的学校,我能做的就是在离你近的地方打拼一片小小天地,你说你喜欢海,那么C大,便是我所有的方向。
可是,突然间,你失去了翅膀,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飞翔的必要。
后来发生了好多事,来不及说再见,事情不知何时发展到你我都难以想象的地步。
我想告诉你,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都是那个一心爱着你的秦萌,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可是,你,却已容不得我开口。
原来,我们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坐下来心无杂念地聊天,你说我变了,我也觉得你变了,我们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的感情也跟着变质了?
既然如此,白桦,忘了我吧,忘记便是新的开始。从前的事不必再提,上一代的恩怨没必要延续在我们身上,不能相濡以沫,那便相忘于江湖吧,从此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就像那过去的五年,其实也很容易,不是吗?
我也会试着忘记你,也许很难,但总能做到。
如果你试了很久,还是忘不了我,能不能原谅我?
如果有那么一天,记得来找我,也许在杭州西湖,也许在云南大理,又或者是我生活过的法国,我相信我们总能遇见,只要你想。
如果你遇见了我,如果你还爱我,我们就结婚吧。
这些话,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当面告诉你,只好写了信,希望你能看到。
白桦,我爱你。
一别两地,各自心宽。假以时日,或许忆及当年事,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秦萌坐着飞往法国的飞机,白桦留在云城。没有天涯海角,冥冥之中,总有机会再次相遇。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还没等白桦收到这封信,秦萌所乘的那一航班失事,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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