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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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水星吗？它离太阳最近，无法靠近，无法远离。” 

“所以我选择孤独地遥望，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一、

“水星程序已启动”

“你好，水星管家歌谣竭诚为您服务。”

机器人黑暗的双眼绽放出湛蓝色的光，小伊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去。

……

风掀起窗帘的一角，撑起温柔的帐篷，从帐篷里伸出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触摸苏瑶安静的面颊，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嘴角慢慢地温和地晕开幸福的笑，轻轻的呢喃像是水流从她的嘴角流泻。

小伊打开窗户，阳光洒在苏瑶的脸上，柔软而温暖的阳光盖不住她脸上的苍白。

小伊贴着苏瑶的后背将她从床上慢慢地扶起，熨帖着苏瑶僵硬的后背。

苏瑶这时才睁开眼，空洞的双眼对窗外的草长莺飞无动于衷，像是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小伊将她放在搭着毯子的轮椅上，替她戴上黑框眼镜。

李歌在客厅忙碌着准备早餐，温度刚刚好的面包精巧地摆放在陶瓷制的餐盘里，配上可爱的煎蛋。

客厅的音响播放着柔和的音乐，苏瑶看到李歌忙碌的身影时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李歌将早餐摆在苏瑶的面前并准备好刀叉，亲昵地将她乱了些的发丝别再耳后，在光洁微凉的额头上附上温柔的吻。

“新鲜的牛奶，可以美白哦~”

李歌的声音恰好温柔，恰好柔和。

苏瑶抿唇一笑，在唇上留下纯白的线。

小伊看着微笑的苏瑶，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桌上的牛奶一般，流进了最深的地方。

院子里的丁香花开得灿烂，紫色美丽的鲜花招来的蜜蜂飞舞在花丛间，李歌抱着吉他坐在院子的藤椅上，轻轻地撩拨着琴弦，在一声滑音后清澈的弦音飘荡着，轻抚苏瑶被清风撩拨着的黑发。

李歌的嗓音低沉而沙哑，他望着苏瑶，指尖勾动琴弦。

云朵一片片落下，苏瑶伸出手捻着一朵，含在嘴里。

哀婉的曲子在李歌的手里变得无限温柔。

蝴蝶在琴头起舞，落在厚重的琴箱，轻轻扇动斑斓的翅膀。

暖黄色的光穿透院子的大树，粼粼如波光洒在苏瑶的脸上，她伸出手去触摸，丁香花在她的指尖颤动，微凉的露珠沾湿指尖，她摘下紫色的花推动轮椅，别在李歌的耳际。

像是一阵风吹过，紫色的花飘飘落落。

李歌眯着眼睛笑起来，声音变得高亢，仿佛站在悠远的山岗，投射期待已久的目光。

“等我好了，我就为你理发，好吗？”

苏瑶望着歌唱着的李歌，看着他点头，歌声渐渐收尾，琴弦留恋着最后的尾音，蝴蝶和蜜蜂还在舞动，光影依旧斑斓，阳光依旧温柔。

二、

天气好得让人觉得慵懒，李歌扶着苏瑶行走着，松软的草地踩着很是舒服，这种久违的踏实感让苏瑶觉得欣喜，觉得幸福。

人类花了几千年几万年才从树上来到陆地，祖先的抑制不允许我们荒废双腿。

苏瑶扶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她依旧微笑着，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李歌的手臂。

五月的天蓝得空阔，蓝得干净。

李歌打开车门将苏瑶抱着放在轮椅上，小伊兴奋地冲到静静流淌的水边，张开双臂回望着李歌和苏瑶，大声地呼喊着。

“爸爸，妈妈，镜河的水好清澈啊！”

苏瑶笑着摇头，握着搭在肩上的手，仿佛永远也放不开。

李歌俯下身亲吻她的面颊，盖上了毛巾。

“风大，小心着凉。”

苏瑶撅起嘴，眼睛弯弯的，似月牙，“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和小伊，永远都是我的小孩子。”

李歌揉了揉她的头发，推着轮椅靠近镜河的草地，在靠近河边的栈道上停驻，在松软的草地上铺上毯子，扶着苏瑶的肩膀缓缓坐下。

小伊通道他们的谈笑，回头笑着，光束洒在她的身上。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闪着光，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她在空中画着圆弧的轮廓，瞳孔倒映着湛蓝色的光，看着弯折的臂弯中幸福地开怀大笑的那个人，泪如雨下。

于是她转身，面对着镜河，目光却落在镜河的对岸，满眼都是紫色。

镜河对面有一座山，山上开满了紫色的丁香花。

在苏瑶看不到的山的那一面，伫立着一座孤坟。

丁香花簇拥着坟茔，热烈地盛开。

三、

丰盛的午餐，盛开的紫丁香，温暖的阳光，黑色的镜框。

苏瑶抚摸李歌的耳鬓，那一道银色刺痛她的指尖，“你的头发长了，你老了，等我好了，就为你理发，好不好？”

李歌点头说好，苏瑶笑着，摘了一朵丁香，别在他长了很多的发间。

风吹过，丁香花轻轻地滑落。

苏瑶面色有些幽怨，“你的头发太好了，比我的还好。”

她一面摸着自己柔顺的黑发，一面抱怨。

小伊捡起紫丁香，别在耳际，“妈妈。你觉得我戴着丁香花好看吗？”

苏瑶扑哧笑起来，“好看呢，小伊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

“可是小伊，你为什么要哭呢？”

小伊摇头，眼瞳倒映着湛蓝色的光，“没有啊，我很开心。”

“妈妈，我们来拍照吧。”

李歌拿着相机，小伊给自己绑了一个可爱的丸子头，耳际别着丁香花。

快门的咔嚓声定格小伊个苏瑶的脸，镜头前小伊微笑着，眼里有光。苏瑶温柔地看着李歌，眼里也有光。

“李歌一起吧。”

苏瑶向李歌招手，小伊默默地点头。

将相机放在架子上，设定了倒计时。李歌拥着苏瑶，小伊靠在苏瑶的肩上。

风吹落了丁香花，快门倒计时结束，在制作精美的相框里，一家三口幸福地微笑着，可以看到一朵丁香飘荡在空中，以优美的姿态，永远地飞舞着，从不停歇，从不坠落。

镜河的鸳鸯踏着水悠然地划动着清波，波浪扰乱了李歌和苏瑶的影子，苏瑶指着水底的游鱼，说那时候还是平头的李歌总爱跑到自己的理发店里，说那时候的李歌弹琴的样子很好看。

苏瑶还说她记得老街的店铺，记得挑担卖糖葫芦的大爷，青石板的路，刻着古老繁复花纹的牌坊。

苏瑶说想要去看南山的花海，她指着镜河对岸的紫色，

“我们好久没有去南山野炊了，等我好了，我们去那里给你理发，好不好？”

“到时候，你给我编一个花环，好不好？”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小伊望着南山，久久不语。

四、

夕阳被鸳鸯搅动的波纹撕碎，一粒粒洒在河岸，人群逐渐多了起来，孩童欢笑着奔跑在草地上，情侣们手挽着手踏着绿色。

苏瑶觉得幸福，所以靠着李歌的臂弯，轻轻地哼唱李歌爱给她唱的歌谣。小伊坐在草地上，手里抓着紫色的花，揉成碎片吹落在镜河的水里。

河对岸燃起篝火，有人在欢唱，手拉手围绕着篝火舞蹈，有人在为舞者鼓掌。

苏瑶怔怔望着对岸的火焰，扶着河边看台上的栏杆，死死地抓着不放手。水波揉乱了火焰的影子，她的瞳孔忽然间放大，然后又收缩。

李歌扶着她的肩膀，苏瑶发疯般挣脱李歌的手，她站在地上摇摇欲坠，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胡乱地抓着自己的脸。

小伊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刺啦一声苏瑶撕碎了自己的假面，她跪在地上看着手心被扯下来的假发，河水里倒映着的那个女人半张脸被模糊了看不清晰，可她看到了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的沟壑，像是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嘶声地尖叫着。

火焰混着倒影，裸露在空气中的尖锐的牙齿咬破了看不到唇色的嘴唇，鲜血为她染上了原本的颜色。

李歌无助地张开手臂，想要去触碰她。

苏瑶发了疯似的推开所有人，眼镜落在地上被踩碎。小伊看到湛蓝色的瞳孔熄灭，李歌僵硬地伫立着，苏瑶推开他，然后他坠落，坠落……

镜河翻起浪花，模糊而机械的声音透过水泡，湮灭在水底深处。

“感谢您的使用，水星管家歌谣竭诚为您服务……”

苏瑶看着火焰，飞奔着冲到车里，抱着相框，她靠在白色机器人的肩上，笑得如此幸福。

火红色的火焰如同玫瑰在她眼前放大，巨大的轰鸣声将她掀翻在地，她看到一个人影冲进来，死死地抱着她穿过火焰，最后她闭上双眼，紧贴着那个温暖的胸膛，聆听者那颗心脏的跳动，然后是静止，恍如梦境……

她忽然惊醒，跪在车前，嘶声痛苦。

五、

南山的紫丁香被风撩动着，翻滚着紫色的浪。

戴着帽子的女人伫立在孤坟前，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触摸着冰冷的墓碑，黑白相片里的男人永恒不变地微笑着，还有那个名字深深刻印在石碑上。

女人轻轻地呢喃，像是飘荡在山野的呼唤，找寻着一个早已不在这世间的灵魂。

“李歌……“

她靠着墓碑，像是拥抱着爱人，蒙着白色的面巾，在这里死去。

后记、

有人说镜河有鬼，夜晚时会听见歌声，就在河边的看台附近。

也有人说看到了水底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是在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小伊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怀里抱着吉他，他想起了一个男人对她说过的话。

“你知道水星吗？它离太阳最近，无法靠近，无法远离。“

小伊耳际憋着紫色的丁香花，她忽然想起好像院子里的丁香花已经开满了吧，很美的。

干净的嗓音飘荡着山间，流转在孤坟前。

“你听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你看啊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