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南方

昨天，我们的宝贝南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第一次听到南方名字的人都以为取自《南方姑娘》，其实南方的名字是达达的一首歌，和南方的眼睛一样，温柔又潮湿。南方的病从来没有好过，从去年一场大病之后，医生就说她剩下的时间只是维持。因为南方得的是肾病，肾脏的疾病是不可逆的，一次消炎之后，只能是从饲养上注意，让她还健康的肾脏不再继续病变，却没法挽救已经坏了的部分。

我还记得去年的七月，我们在上海旅行。先生的室友打电话来说南方不行了，当时带她去医院，医生已经下了判决，说她的肌酐和尿素指标爆表，已经救不了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外面吃饭，先生自己走到一边，回来的时候带着泪痕。在大家的坚持下南方打了两周针，没想到奇迹般的有所好转，肌酐从1200+降到了500多，尽管还是正常指标的五倍之多，医生说已经不能继续输液了。她的肾脏已经坏了70%-80%，如果能一直维持这个指标，最好的情况大概还能再活2-3年。带着这样的心情我们把南方接回了家，从此给它换上了难吃的处方粮，不再给她吃一口好吃的肉。

从那时候开始，南方就变得很馋，每次带她一起出去，不管别人在吃什么，她都可怜巴巴地往上凑。朋友们总是笑话我们，说我们家的狗像饿狼，质疑我们在家什么都不给她吃。别人问起南方身体的时候，我们也总是打趣说快死了。其实嬉笑怒骂，只是掩饰心中的黯然，试图遗忘这个事实。偶尔带她出去散步看她开心在草地上奔跑的时候，我们会笑着聊起之前的医生，觉得南方已经好了，至少还可以再活五年。

从来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不是五年，也不是两三年，仅仅整一年的时间，南方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在暑假我们出去旅游的时候，把他寄养在朋友家里。一开始还好好的，会偷吃肉夹馍，每天都要吃胡萝卜，临我们回来两三天的时候，南方就已经开始不吃东西了。我们接南方的时候，她瘦了不少。

刚开始，先生得意的以为南方以为我们不要她了，正在绝食抗议。接回家之后，南方仍然打不起精神，每天不吃不喝，也不愿意出门，在家成天地趴着，脾气也很倔强。就这么过了两天，感觉情况实在不对劲，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病，一检查，发现不但肾功能的两项指标都爆表了，南方还有贫血。肾脏进一步萎缩，其中一个肾只有2公分多一点大了，超过90%的肾脏都坏死了。肾脏的问题导致血液中的毒素排不出去，还会导致造血功能的减弱。她的消化系统也紊乱了，所以她没有食欲不吃不喝，肚子里全是胀气。

刚开始，我们以为像去年一样，通过输液增加她的代谢，可以降降指标，再延长一段时间。但是这次打针没有效果。打了两三天，医生就建议我们不要打了。我们仍然坚持给她连续输了一周液，每天要打5-6小时的针，但检查的结果每次指标都仍然超过能检测到的最大值，贫血还更加严重了。南方不再幸运了。

这十天，我们每天都陪着她。刚开始她还能自己走到医院，最后一天的时候，已经完全走不动了，不但腿是软的，喘气和心跳还都特别快。10分钟的路程，她要歇好多次，最后就直接坐下，我一边抱一边哄的把她弄回家，心里明白，南方走不动了。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医生说南方的生活质量是很低的。她每天都像人喝了很多酒一样，带着身体难以负担的体内垃圾喘息着。尽管什么都不吃，也抑制不住想吐的冲动，会吐黄色的粘稠液体，那是胃液和胆汁。护士说，每天打针的时候她都站着，好像一直在等我们，只有我们在的时候她才会趴着。最后的几天，她好像站不住了，才会趴着

我们不想再让南方继续受罪了。在医生的建议下，我们拔掉了她体内的滞留针，带她去洗了澡，她好像又变回那只又香又白的南方了。只是尿毒症的原因，让她身上仍然散发着洗不掉的味道。在家呆了两天，我们想让她再吃一次好吃的。但无论是她喜欢的肉罐头还是胡萝卜，她都一口不吃。熬了碎肉汤给她，她居然只是喝了点汤，连肉末都不愿意放进嘴里。或许一只连肉都不喜欢了的狗，是真的很不喜欢现在难受的样子吧。

昨天晚上，在好朋友的陪伴下，我们送走了南方。

在医院的时候，我们依依不舍，可是她一直趴着，一动不动。握她的手，跟她头顶头，她也不怎么理睬，只是一直趴着，看不出她到底喜不喜欢。后来，她就进了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南方被蓝色的布包裹着，忽然变得那么小，像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她可能真的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天真无邪，完全不懂得何为痛苦。

我们送南方到通州去火化，那是他们把他接回家的地方。然后带着小小的骨灰盅去了元大都遗址公园，埋在了当时先生租住的房子家对面的地方，那是她小时候长大的地方，也应该是她最快乐的地方吧。

写到这里，我好想南方。

第一次见南方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

再后来，我们带她一起去打牌，所有人都最喜欢她。

第一次带她去我家的时候，她和摩根相互紧紧地盯着对方，没想到再后来居然一起去吃猫粮，一起去喝水。

秋天的时候，我们带她去看银杏大道，拍了很多很美的照片。

有朋友家的狗来家里寄养的时候，她打掉了人家的一颗牙。

我们捡到小猫的时候，带回家，小猫一点都不怕南方，后来总是跑过去抱着南方的大尾巴啃。南方不管他，烦了的时候就起身换个地方接着趴下。

带她去散步的时候，我一跑她就来追我。一叫她，她就知道要回家。

去打牌的时候，进了校园就可以放开她，她会一路跑到咖啡厅门口，等里面的人给她开门。

准备请柬的时候，我把她和Morgen一起印在卡片上，是我们的全家福。

我曾以为，南方会一直跟着我们，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却不知道她已经累了，不是调皮，只是不想再走了。

是啊，南方怎么会调皮呢？她是世界上最乖的狗子了。就算有时候她会开门，会偷偷上床，会在人上楼梯的时候就一个冲刺跑到门口假装正在等你，也会在人不在家的时候半夜狼嚎，但除此之外的一切时间，她总是那么乖，那么安静，总是在门口等着你，睡觉的时候想要进屋趴在你的脚下，高兴的时候冲着人乐呵呵地笑，遛完弯就急匆匆地往家的位置走。

南方，你会永远记得回家的路吗？

送完南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我用清水冲了个澡，柔软的水流流过身体，就像最后我最后一次抚摸南方的皮毛，那么轻柔。

有好朋友说，南方可能是知道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她陪伴先生度过了刚工作最困难的岁月，从合租的小房间到有了自己的房子；陪伴他遇见了我，从陌生到重逢，相爱相知；直到看着我们的生活步入正轨。任务结束了，她就走了。但我觉得南方不是这样的狗哦，她可能只是喜欢在干净地房子里天天躺着，喜欢那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自己，骄傲地活着一直像个小公主。

我想起先生最后在手术室前问南方的一个问题，他问南方下辈子想当人还是想当狗。要是我的话，我会想当一只小狗。不过虽然我不知道南方的答案，我还是会尊重她的意见。只是希望她能知道，无论她想当什么，我们都永远爱她。希望她能换一个健康的身体，再来到我们身边。做我们的孩子，朋友，家人，都可以。我知道，她也会知道。

昨晚的月亮很圆很亮，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那只最乖的狗子了，天上却多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每当我想念她的时候，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她的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