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去流浪了，十五回来，十六见你

月亮去流浪了，十五回来，十六见你

十五的月，十六圆。

古来箴言，流传至今。很多流传下来的古话，都没人去考证，但是往往其中寓意深远。

又是一年中秋，坐在窗前听着楼下的车来人往，喧嚣无比。

“哎呀，你又弄到桌子上了，就不知道拿个盆儿碗儿接着点！”

“行行行了，唉，又不让吃了，不吃了，我回屋去！”

“啥时候说不让你吃了！就挑邪理”

“你看看，这不是哂我呢吗？！”

“我哂你了？声都不大，还哂你了。。。”

“不说了，我回屋！”

缓缓地脚步声从厨房传过来，然后一个胖乎乎的老头背着手走回了房间。

挤出我脑子里嘈杂车声的是姥姥姥爷的争吵声，很平常的一件事—吃西瓜，很平常的几句话—你来我往而已。

中秋回家陪老人过节，没想到一早两个人就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了。

“怎么了？”我从阳台走出来，看着在客厅的窄床上半靠着的姥爷明知故问。

“你姥，吃西瓜也不让。”老头还是一脸的不开心。

“有吗？怎么可能啦”

“嗨，都说我一吃东西就把桌子吃埋汰了，还不是？是啥？”老头眼皮抬了抬，看了看我，有点委屈。这个七十岁的老人有时候更像个孩子，心里容不下任何的指责，哪怕只是善意的提醒。

“没事啦，吃脏了我收拾，我去和姥姥说。”在姥爷的手臂上安抚的拍了两下然后站起身来到了厨房。

“姥姥？”

“啊？”

“切菜啊？”

“炖豆角，切土豆”姥姥手里拿着土豆正在切着，抬眼看我一下然后絮絮叨叨的接着说“看看你姥爷，多歪，一说话还我不让他吃了，我说了吗？这两个多月我咋伺候他的？说一句都不让！”

“姥爷就是嘴馋，想不起来拿东西接一下水儿，没事，我收拾。”我无奈的蹲在地上捡起一个毛葱扒掉皮放到案板上给姥姥。

“他啊！”姥姥叹了口气“我不跟他一样的，没长心的。。。”

“对了嘛，别和姥爷生气啦，”听到姥姥决定不计较我赶紧顺着话说下去。

“谁跟他生气，跟他生气还有头？他都不知道我一天忙忙叨叨的有多累，就知道吃！”姥姥把菜刀放到一边，然后朝着屋里倾了倾身子说到。

“嗯嗯嗯，知道的，姥姥多累姥爷都知道的！这段时间姥姥辛苦了，是吧姥爷？”我也朝着客厅里看了看。“姥姥，姥爷点头了哦！”我小声的对着姥姥说。

“啥时候我累死了他就知道了！”姥姥还是嗔怪的语气。

“哎呀，以后不吃了，不吃了，西瓜也不用买了！”姥姥这面火气还没有消。姥爷远远的又补了一句，然后——

“嗬，他还来劲了，不吃就拉倒！”

至此，空气有点凝结，云朵调皮的在我们的头顶上翻腾着。

“叫你姥爷，吃饭！”午饭时候我们一家人乖乖的坐在桌前，我和妹妹在加上姥姥和姥爷。爸妈因为工作不能赶回来了。

“今儿这土豆挺面的！”姥爷夹了一块土豆，吃完了还评价了一下。

“嗯嗯，姥姥做的好吃！”小妹在一边补充道。

“好吃啊？那多吃点！”姥姥听到了把盘子移向了妹妹。

“姥姥，放着吧，我们都能够到。”我赶紧伸手阻止了一下，以防姥爷又多想。

“对啊姥姥，够得到！”妹妹也补充了一句，然后看了姥爷一眼。

果然，姥爷还是在心里计较着西瓜的问题呢，之后吃饭的时候就没怎么夹菜吃了。

“吃完了！”姥爷最先吃完，放下筷子就进屋了。

“吃饱了吗？”我感觉姥爷似乎吃的不太多，所以问了一句。

“吃点就得呗，吃多了人家不乐意。”

呃，我这一脑门的黑线……

“谁不让你吃了，吃饱拉到呗！”果然，姥姥听了就不高兴了，补充了一句。

“我可没说你，没说。”姥爷否认之后就进屋了。

“好了姥姥，姥爷应该是吃饱了！”

“对啊”我和妹妹赶紧劝着。

“不管他，咱们吃！”姥姥说完了也不管姥爷进屋干嘛了，把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完放下筷子还是坐在桌子边没有动。

“姥姥，进屋歇会吧！一会腰又疼了。”大家都吃完之后，我站起身准备把碗筷收拾起来洗一下，因为姥姥有腰间盘突出的毛病，不能久站，所以作为晚辈理应为老人分担点家务活。

“嗯呢，你收拾吧，我在这坐会儿。”姥姥没有进屋，还是在厨房里安静的坐着，身上穿着我曾经的工作服作为厨房专用服，一头的黑发此时已经白了大半。

“好吧。”我没有多说什么，就在一边整理着，时不时的和姥姥说几句家常话，然后直到屋子整理好姥姥才和我一起进到了客厅。姥爷这时候已经拿了枕头躺着了。姥姥看了一眼还是走进卧室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了姥爷的身上，屋子里有些冷，大概是怕姥爷会着凉。

“我不冷……”姥爷还没睡着，睁开眼睛看到是姥姥，翻了下身子朝着姥姥，“盖着也行……”

姥姥没有说话，我在一边只是忍着觉得好笑，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有时候却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下午屋子里似乎降了几度，北方的温度总是下降的特别的快，我和妹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了隔壁的声音，原来是姥姥的弟弟来家里了。我靠在床边，不情愿的坐了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竟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走出去和舅姥爷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在聊天，还好，看起来姥姥和姥爷已经不别扭了。

下午四点多舅姥爷没有留下吃饭就走了。姥姥在舅姥爷走之后就准备做晚饭了，刚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谁？老三啊！快进屋”姥姥开了门见是对门的一个奶奶就开着门让对方进屋坐。

“大嫂啊，这个给你，我就不进屋了。”三奶奶拿着一袋子东西递给了姥姥。

“啥——呀，苦瓜！老妹啊，谢谢你啊，得多少钱？我进屋去拿！”

“不用不用，嫂子，自己家种的，给老哥做点吃吧。”三奶奶说着把东西交给姥姥就转身走了。

“谢谢啊，哪天来坐！”看着三奶奶进了自己家，姥姥还在念叨着谢谢。

“姥？你要的苦瓜？”姥姥家在镇子里，一般的东西都有，但是不比城里，还是有一些东西在附近是买不到的。

“恩，前几天去买，超市没有，你三奶奶就说她儿子种了，这不，就给送来了。”姥姥很高兴的看着袋子里的几个苦瓜。

“姥，好几个呢，给我两根呗？”

“不给！”我随便的一说，没想到姥姥很迅速的就拒绝了，“不能给你，要来给你姥爷吃的！”姥姥可能觉得拒绝的太生硬，所以又解释了一下。

“给姥爷？”我有些不解，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作菜用的吗？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姥爷喜欢吃啊？

“啊，对，你姥爷吃好，杀毒的！”姥姥说的认真，姥爷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袋子。

“大孙女要，就给她呗”姥爷看着袋子里不少，随口说了一句。

“不给，苦的，她不一定乐意吃。”说完姥姥提着袋子就去了厨房，然后晚上就把苦瓜切丁拌在鸡蛋液里面一起煎熟放到了餐桌上。

“我切了一根苦瓜呢，一起吃吧，等明儿你们走了我再做就放半个给你姥爷自己吃！”看到姥姥把苦瓜放在了姥爷面前，我知道我们头顶上的云朵都已经跑到外面去了，已经变成了外面飘起的小雨了。

“恩！好苦。”妹妹吃了一点，然后果断的对我说，“姐，咱们回去别做这个吃！太苦。”

“恩，好”我随口应了一句。

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做的。

晚饭后，我还是收着碗筷准备洗碗，姥姥坐在那里还是没有动，天色渐渐的黑下去了，姥姥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大孙女，这个不给你吃了，你姑姥说了，苦瓜是抗癌的，得留着给你姥爷吃！”姥姥双手捏着那件厨房专用的衣服，靠在我耳边声音极轻的说的这句话。阴暗着的天空下，我的眼睛里不自觉的就蓄满了眼泪，“恩，我知道。”我也贴在姥姥耳边小声的说着。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个善意的谎言，甚至不惜去医院求主治医生帮忙开一张假病历，都只是因为怕姥爷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会撑不下术后恢复的日子，以及这以后的漫长的冬天。

姥姥进屋后，我把厨房整理好，然后站在客厅的门口看着卧室窗口的两个背影，姥爷坐在椅子上，姥姥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水杯，他们就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楼下来往的人，他们腿脚都不方便了，很少下楼，所以一天里最常做的事就是在窗口看着楼下过往的人说这个是哪家的媳妇，那个是谁家的孩子或者老人，多数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话，但是就是那些不需要意义的话填充了他们绝大多数的生活。

今年的十五月亮不是很圆，夜里，我们一家人坐在窗边看了好久，后来姥爷打了几个哈欠，然后就被姥姥催促着去睡了。姥姥临上床之前念叨着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才圆啊……”

第二天一早，因为妹妹学校开学，所以我们早早的就走了。

很遗憾，不能陪他们一起看十六的月亮了。

离开姥姥家的时候，不知道妹妹心里是什么感受，而我心里除了满满的温馨还有的就是担忧。

走到楼下的时候一抬头还可以看到姥姥和姥爷就守候在窗口，要等着看我们上车了，他们才会安心。我和妹妹一起向楼上挥手告别，转身走后，留在我们身后的，应该是这一生最值得回味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