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觉得,那些闻着麦香抓过蝌蚪,又赤脚踩着泥土简简单单长大的小孩都是幸福滴。
我和我哥哥差不多就是这样婶儿的小孩,他长我一岁,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喊他好哥哥,一直喊了好多年,去我大娘家找他玩儿的时候都是问,我好哥哥呢?有时候手里拿着好玩的玩意,我娘问哪来的,头也不抬的说,好哥哥给的。
我好哥哥超级超级,就是棒,首先他有很多小伙伴,能匍匐在玉米秸稻谷堆那种地方哒哒哒作战的那种,其次就算他自己,他也能构建一个小小的游戏世界,自言自语自己玩,小时候那种塑料的端着枪的大兵小玩具,只要有两个,他就能让他们对打一下午,如果只有一个,他用泥巴糊个碉堡堆条战壕也能保卫一下午,有时候弹尽粮绝打着打着打累了他就在战壕旁边睡着了,睡前嘴巴里面喃喃地念,娘,一会吃什么……
我大大娘总是拿这件事笑话他,说他痴,说小人儿是他娘,我就不咋喜欢我大大娘,当然她人也挺好的,但是她笑话我哥哥的时候我就不咋高兴。
我自己一个人不会玩,只能跟在他后面,他放鞭炮的时候我不敢,但是不敢就好像就不配做他的兄弟,只能硬着头皮点,要用手拿着,拇指指甲掐着引信儿,另一只手拿香,引燃以后扔掉,零点几秒以后就会炸掉,我每次成功地扔出去以后都会跳起来咋呼,(差不多就是太刺激了!我开到50迈了!那种)我哥哥就只是淡淡地表示不理解,你吆喝啥?我只能想他不懂,但是这种不懂也不能说给他听,否则会被认为水平不咋地。
炸铁锅炸厕所这事儿他都干过。炸厕所那会他家正开饭店。一排屋子后面有个露天的坑,他把一个巨大的鞭炮扔里面了。然后嘿嘿地笑。我他妈反正是不理解,我现在想起来都他妈想吐,但是我当时想的是,我哥哥好厉害,他敢炸厕所!
完事以后我就跑回家了。啥我也没敢说,反正后来听说他被揍的不轻快。
小时候我们去抓蝌蚪没瓶子,不知道为啥,瓶子也那么稀有吗?我哥哥瞅见我姐姐那有个盛什么东西的我也忘了,去要不给,我哥哥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哭,快点,你哭咱姐姐就给你了。姐姐是大大爷家的,我出生的时候她刚好到了母性泛滥的年龄,反正对我就是没理由没原则的好(……),结果这话被姐姐听到了。我还没开始发挥姐姐在我们身后严肃地说不给,哭也不给。我就没哭。
然后再大大我就得看孩子了,毕竟我是我们家的老大,但是我也不咋会看,还是想着自己玩,有时候我们玩着玩着我哥哥会突然说,快点快点,把xf抱起来,你娘来了……哎,xf呢……我以为我哥哥很机灵,他且眼观八方呢,但是这些片段我都已经忘了的时候反倒是我妈讲给我的……我妈可真大度,她都看在眼里……要换做是我我就揍我……
再后来上学了,我们的父母都忙着挣生活,没空管我们,我俩就跟着奶奶一块吃饭,奶奶最爱做的一道菜就是大白菜炖豆腐!后来他们都说,咱娘(咱奶)炖的那个豆腐,那真是好吃!我和我哥哥都不吱声,可能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我每次吃饭都爱剩一口,吃不完就放在我哥哥跟前,他就吃了。从来不挑,每次都吃。后来我回我们家的时候,最后一口还是吃不下,放我弟弟跟前,有时候他心情好,拿起来就吃了,有时候就咋呼,娘,俺姐姐又剩饭!我一边做势扇他一边塞自己嘴里,大骂贱人。实话说到现在我吃饭也爱剩一口,不知道为啥,有时候给我老公,他也是看心情吃不吃,有时候我意识到这个破习惯就会完整地吃掉。
再然后就上初中了,这真是一个散发着深井冰气息的年龄段,有次我在学校里碰见他了,随口喊了一声哥!他不咋自然地似应非应地哼了一声,然后迅速和他同学一起走掉了!回家以后他跟我说,你以后不要在学校里喊我哥哥!我当时极其想笑,因为害羞的是他,可不是我。我说行啊,今天晚上你收拾饭桌,他说行。以往我们谁收拾是要靠剪刀包袱锤来决定的。
我哥哥玩电子游戏很厉害,我就不会,我看不懂,他啥啥都行,各种游戏,沉浸体验式高端游戏玩家,喜欢动漫,在他现在这个年龄,有儿有女了,仍然在追海贼王,他的网名和头像就是红发香克斯,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改过,前一阵他跟我说,如果我死之前海贼王还没更完,后面更的就让我儿子去我坟头上烧给我看。
因为他在游戏中能得到成就感,就不爱学习了,所以也没考大学,我有时候打电话给我妈问老家的情况,我妈说,没想到你哥哥这么能干,人也孝顺,真是个好孩子。我妈是个明白人,她说是好孩子那就一定是好孩子。
前几年微信刚开通发红包的功能,我生日那天他包了个红包给我,我哈哈大笑,说谢谢哥哥。他说,今年连媳妇的生日都忘了,唯独记着你的。我笑着打镲说那当然,小时候她又没喊过你好哥哥。
我如果心血来潮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第一个字一定是,咋?我便笑,说你看你看你这没感情的动物,什么啊就咋!他就嘿嘿笑,仍然很直男地问,有啥事?我说没事啊,就是打个电话。他说,我挺好,你大爷大娘也都好,放心就行,你咋样?这差不多就是问候的全部内容了,剩下的就是再说点废话。
我啊,我最近时常想起他们,这些他们里面,有老头,有老太太,有中年人,也有一帮熊孩子,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一大家子。
小的时候,有一天,我哥哥蹿去我们家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说,你家这个桃真好吃。
被我爷爷听见了,爷爷说,什么你家我家的,咱们是一个家。
我看着我哥哥吃的满脸陶醉的样子,默默记下了这句话,我们,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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