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乘高铁排队进站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三个人,一位是烫着卷发的时髦中年女子,另外俩个是已近耄耋之年的老人。
他们一边走,一边亲切地说着话。我猜想着他们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老太太不停地嘱咐老先生,进站以后要如何如何做,老先生听话地连连点头。
看着老太太背上突起的大包,想象着她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出过多大的苦力。老先生一只眼睛好像不大好,面对前面略显拥挤的人群和庞大的车站,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的惶恐与不安一闪而过。
中年女子转过身,看到了我,问我要坐哪一趟车。在确认我跟老先生将乘坐同一趟车以后,她请求我,能否照顾老先生上车,因为车站不允许送行的人一起进去,老太太也祈求似的地看着我。
面对陌生人无条件地信任,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们的请求。
进站后,老先生似乎不知道行李要过安检。经车站人员提醒后他颤颤巍巍地把行李放进检测区,待行李过传送带,我们过安检以后,我帮他拿包,发现他早餐里的小米粥撒了好多。他连连说没有关系。
他应该很怕我不再管他,一直紧紧地跟着我,到候车区以后,我让他坐下休息一会儿,他担心地说你呢?你要走了吗?我说我不走,跟你一起坐这里等车。
他喝着小米粥,跟我说送行的老人是他弟妹,弟弟早不在了。他跟弟媳妇也已经47年未见过面。他说自己82岁,如果再不探亲怕以后没有了机会,子女都忙,没时间送他,他就一个人来了。
小米粥喝完,他手上都是饭粒子,包上也是。帮他擦完准备去丢垃圾,他犹豫着不想让我去,我说你看着咱俩的行李,我丢完以后马上就回来。他看看我的拉杆箱,才放下心来。
闲聊中知道,他年轻时候是个军人,在空军部队的后勤部工作,在北京生活了好多年,现在定居洛阳。
老伴早已经不在,大女儿要看她的孙子,他跟儿子儿媳一起生活。絮絮叨叨中,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一生的脉络。
广播通知我们这趟车已经开始检票。
他说你走前面,我跟着你。过检票口后才想到应该在他后面帮他。他不知道插车票时候人不能离入口处太近。后面的男士提醒过他,他来来回回走动,折腾了好几次,费了好大劲才通过。
还好他乘电梯很娴熟。下电梯后,问我他的车厢在哪里。我说我带你去。带他去了2号车厢,把他交代给一位乘警。我挥手跟他告别,听到他在我身后说谢谢。
到了自己的车厢,车缓缓开动。
一时间我心里竟然没有放下那位老先生。
想象着他这么大年纪,眼神也不大好,记忆力大概也有些衰退,他对周围的世界已经感到陌生与恐惧,现在早已不是他年轻时服兵役的那个年代。
可他还是一个人客服了重重困难,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为了人生中最后一点对亲情的惦念,出发了。我从心底里佩服他。
其实,该说谢谢的那个人是我。
昨天夜里,和往常一样,跟一群比我年轻,比我精力好的年轻人一起加班探讨工作到深夜。最后,我不得不说咱结束吧,明早五点我要起来赶高铁。
其实我很清楚,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一直争强好胜,可在精力与体力上,我已经不如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目前这个残酷的职场,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
过去的二十多天,我的心理已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我已认识到,每天夜里工作到一两点,第二天六点照常起来投入高强度的工作我已经做不到也扛不住了。
我不能逢人就讲,自己有神经衰弱,希望大家谅解我偶尔的不在状态。任何人都没有义务体谅你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没有义务体谅你已经尽心尽力,工作要的是结果,不是你全力以赴就足够了。
因为自己逐步进入中年,精力地衰退不能让我跟更年轻的人一样,毫无顾忌地奋力拼搏在工作的战场,这的确让人感到一点点的难过与悲伤。
正如德国作家赫尔曼.黑赛在他的名著«在轮下»里写的那样:"面对呼啸而至的时代车轮,我们必须加速奔跑,有时会力不从心,有时会浮躁焦虑,但必须适应,它可以轻易地将每一个落伍的个体远远抛下,甚至碾作尘土,且不偿命。"
一度,我差点觉得,我就是那个被时代抛弃的个体。
可我看到了这位老人,他也担心,也害怕,他不怎么会坐车,可他依然选择了出发,依然跟我们一道乘上了这趟开往远方的列车。过去的几天,他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亲人,他的老年岁月不再有遗憾。
他让我想到,虽然青春已不在,现在的我依然如日立中天。过往的工作岁月为我沉淀下更多的知识与经验,才干与智慧。只要愿意,我依然可以调整好状态,按照自己的节奏,找准方向再出发,最终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让我想到我过世的爷爷,爷爷80多岁时候也像他一样事事依赖我,跟随着我像个小孩子。他让我安心地想起,我60多岁的父亲,还有和父亲同龄的我时常惦念的恩师曹先生,将来他们80多岁出门的时候,肯定也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帮助他们。
感恩遇见这位老人,他让我在这疲惫的中年旅途中,暂时放下了那点点悲伤,感受到了一丝丝安慰,和被需要的温暖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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