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僵硬的如同曝晒在烈日下的干鱼。时间和四周的空气似已凝滞,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听起来是如此的急促,却单调的令人烦躁不安。一阵阵的疼痛与不适死死咬着我的左腿,如同一条入肉的绳索把整条腿紧固在一块大石头上,沉重得难以挪动哪怕一寸的距离。脊背和肩膀酸痛无力,腰似要断为两截,臀部的每一处都痛得钻心。我仿佛正躺在一堆棱角分明的乱石堆中,没有一处平坦,没有一处柔软。我长长舒着气,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呻吟还是在感慨。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窗户,把一束清冷的光束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探头探脑的,好像害怕什么。我迎着它,轻轻移动一下身子,尽量不将扭曲的有些狰狞的面孔展示给它。月光撒在被支架禁锢的左腿上,整条腿如同一个夸张的扩张开着的倒挂“V”字,在清冷中泛着悲凉的白光。我闭上眼,用鼻子感受着月光下的气味,那是我平时不曾感受过的气味:清凉、细腻、淡雅,又有点苦涩。它慢慢游进我的喉咙、气管、心肺,然后流动于全身,从每一个毛孔中蒸腾出去。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温柔与平和荡漾开来,就像躺在母亲怀抱中,没有了恐惧、疲惫与心酸。
卧室的灯突然打开了,随即一片通亮。
“你吃点月饼吗?”妻子问我。
哦,我这才记起今天是中秋节啊。今年的中秋和国庆是一天,可谓是双喜临门,可是我却不能分享这份喜悦了。一个小小的篮球剥夺了我享受节日的一切权利与自由。
“来一点吧。”我总要感受一点节日的气氛吧。
“莲蓉、蛋黄、水果、枣泥,还是五仁的?”
“枣泥和五仁的吧。”

妻子用小刀将本来就不大的月饼分成了几小块,分别给我拿过来几角,让我慢慢嚼着吃,此景让我忽然记起小时中秋节吃月饼的情景。
在那清贫的日子,每逢中秋之夜,一家人围在一起,孩子们两眼直直地看着父亲用刀将一个中间点着红芯的月饼均匀的分成若干小块,然后,一脸郑重地递给每一位在座的家人。那时一块月饼吃到嘴里竟是那么的香甜,以至于后来每每中秋节的时候总感到只要那时的月饼才是最好吃的。
今天晚上的月饼味道却不一样,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大把的时间去品味月饼,忙碌刹那间远离了我,所有的人都在围着我转着,几乎我所有的要求都会得到尽力的满足。我咆燥不安的心被迫停滞下来,一切事情都被推移到以后,以后,再以后……现在,我可以用心的慢慢品尝月饼,聚精会神地欣赏窗外的月色了。要不是该死的疼痛时时分去我一部分心神,这该是多么有滋有味,浪漫而温馨的中秋佳节啊。
“今晚的月光好亮啊。”我赞叹着对妻子说。
“你摔懵了?今天外面阴天呢。”
“怎么?我刚才明明看到月光了。”我诧异的辩解。
“那是外面路灯的光,哪来的月亮。”
我无言以对,阴天当然没有月亮,月光原来是灯光而已。我咽下嚼在嘴里的月饼,向妻子摆了摆手,示意她我不想吃了。
“啪”灯熄灭了,白亮的“月光”重新洒了进来。
唉,诓我情感的路灯!
我重新合上眼睛,无奈地独享着不请自来的疼痛。我唏嘘着,拧着眉头,心在疯狂地挣扎,渐渐看到有无数个不同面孔的“我”正从心里窜出来,拥挤着,呐喊着,扭打着,混乱着,惊慌着,似乎都在争抢着抛弃我僵硬的躯体。
“别离开我!”我哀伤的大声乞求。
“啪”灯又亮了,妻子惊愕的看着我问:“很疼吗?吆喝的声音这么大!”
“啊?我吆喝了吗?”
“实在疼就吃点止疼药吧。”
“不用啦,也许是做梦了。不疼,我忍得住。”



灯又一次熄灭了,一切再次恢复到黑暗之中。我不再去寻那窗外的“月光”,而心中莫明的出现了儿时母亲给我蒸的“月儿”(我们当地中秋节做的一种状如月亮的面食)来,那“月儿”到底是三层红枣还是两层红枣呢?上面的牡丹花是两朵还是一朵呢?那年中秋,街上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孩子中谁“念月了,念月了,一斗麦子一个了。念月了,念月了,好年景……”的念月声最好听呢?谁的妈妈做的“月儿”最漂亮、层数最多,红枣最甜呢?……
儿时的“月儿”,甜甜的,淡漠了我眼前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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