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送不出去的书

去年的这个时间，

病区里转入一位肺癌晚期做临终的奶奶，

面色苍白，

身形孱弱，

大部分的时间里，

她都是用上镇定药物睡着的状态，

偶尔醒着的时间，

她便不间断的按响呼叫铃，

护士问询她只说她害怕，

想要一个24小时陪伴的护工，

跟她家属沟通过，

肿瘤患者的治疗过程，

是一个拖垮家庭经济的过程，

从她儿子欲言又止和行色匆匆里，

我知道，恐怕她难以遂愿了，

记得有一次走近她的病床，

恰巧她醒着，

俯身问询她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她用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问我，

她是不是快死了……，

我哽咽着始终没有一句话说出来，

她用尽力气抓着我的手，

我感觉不到一个生者体温应有的温度，

有种湿湿冷冷的感觉，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生气慢慢消退的生命，

是恐惧是同情是悲悯，

形容不出来的情愫，

她说你能看着我一会吗，

我点点头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她说她看手机的屏幕，

眼睛越来越刺痛了，

她说她害怕没有声音没有消息的醒着，

她说她知道她快死了……

我问她，看书可以吗？

书不会反光刺痛眼睛，

她说可以，然后谢谢我，

她用没有情绪的态度，

维系着生命尾端最后的体面，

我更讲不出故作关怀的话语，

我知道，她不需要莫名其妙的怜悯，

陪了她一会，

看着她昏昏欲睡后，

我抽回手，离开……

想着，一定得去买一本有趣又温暖的书……

第二天上班，

护士长告诉我昨夜楼上的奶奶走了，

睡着离开的，

没有痛苦，

只是，

她一个人在一间屋子的一张床上，

离开的，

我告诉自己，

弥留之际那一刻，

她应该梦到了亲人或者故人吧，

我这样宽慰着自己，

只是，

我的床头多了一本永远也送不出的书了，

想过去联系她的儿子，

去公墓把书烧给她，

这个故事有些苍凉，

我一个人记着就够了，

不忍跟家属分享……

或者，活着是一场幻觉吧！

或者，活着是一个梦境吧！

或者，死亡是梦醒的开始吧！

我不知道，

会不会未来，

我也无法独自面对生命尾声里的荒凉，

会不会有一个人，

如我记着她一般，

留下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