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革命豪情”

昨天下午，散学典礼结束，我一片轻松。

下了好几天的雨了，我就是那片游移的云吧，游到西来游到东，在放假前定不下神，总憧憬着可以睡到自然醒，慵慵懒懒地虚度光阴的日子。

和我妈一起吃晚饭，边吃边聊天，我很欢悦地说了一句，“终于放假了，从年头累到年尾啊！”“累？！多少人想工作找不到工作，多少人想累没机会！国家给了你们这么好的待遇，你们衣食无忧……”妈妈接过我的话。

唉，我放下筷子，“妈——，您是不是我亲妈啊？能不能心疼一下你女儿？”

老妈噗嗤一声笑了，因为“不是亲妈”这个典故，我前几年跟他提过。

我家老大老二还很小的时候，我做班主任，因为晚修要上到十点，差不多每天晚上到家都11点，压力巨大。我妈对我说，“你别回来住了，直接住到学校，晚上上完晚修还能备备课。”后来，我把我妈的话当成笑话告诉给同事，同事们问，“是不是你亲妈啊？”

真的是亲妈，就是从那个肚子里钻出来的。但是我的妈妈，永远就是这么励志，在她身上，我总是能感受到一种革命的豪情壮志，那是属于红色的集体主义，乐观主义，上进主义精神，我称之为“妈妈红”。

我妈退休前是小学教师，这个工作来之不易。她只有初中文化，为了能在村里当一个代课老师，她等了三年。后来代课老师转民办教师整顿，我妈没日没夜地看书，生怕被整顿掉，把当时还很幼小的我托付给别人看管。再后来，为了从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我妈每年都要参加招聘考试，她大概考了20年，从来没有考过，以至于我家老爸给她起了一个绰号“范进”，因为我妈姓范啊，可是范进还终于考上了举人，我妈最后随着国家所有的民办老师转正，她最后一批入编，那时已经四十多岁了。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妈永远都是在夜晚复习做题。晚上我睡觉了，躺在床上，遥望着她在书桌前做题的背影，等半夜一觉睡醒，她还在做题，煤油灯闪闪烁烁，我渐渐地长大了。等我考上初中，我们还在复习转正考试的数学题，那时，我已经可以当她的老师了。因为我妈连正负数也不知道，也没有学数学的天赋，每年的招聘考试，数学都是几分。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一年又一年，油灯下做数学题的身影从来没有变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想不出我妈是以什么样的毅力坚持了那么多年，在一年又一年考试失败的情况下，她还能屡败屡战。关键是，她的那些夜晚都是无效的，复习了那么多年之后，她的数学考试还是没有超过20分。那么，这种坚持不懈的努力精神，还值得提倡吗？

在我妈的心中，事业是第一的。其他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比如说做饭这件事儿，我妈经常感叹，“人要是能吃空气多好啊！”所以，我们家的烟火气很不浓，想吃上一口可口饭不是那么容易。还有一些针线活之类，我妈也不教我也不让我做，她觉得女人做那些事是很没出息的，一个人应该有大事业。

她的心中似乎有一盏灯，无论前行的路有多么渺茫，这盏灯始终在亮着。所以我觉得我妈的性格很适合干革命，执拗，浪漫，有激情。

我妈自己是如此如此努力，也是这样教育我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为读书可以脱离农村，可以找到一个好工作。她不允许浪费一点时光，唯有学习是正道。起床晚了，是要挨打的，必须起来背书。在这种教育下，我虽出生农家，却没做过什么农活，更是不会做家务。

我的前几十年，深受我妈的这种价值观影响，一直都是紧绷着的状态，向前，向前，再向前！但最近这几年，我越来越松弛了，生命状态上走向了一种慢节奏，和我妈的价值取向也越来越远。

我想，有很多日子是可以浪费的，没有放不下来的事业，没有非我不可的工作，上进固然是好事儿，但停下来，观花赏景也别有一番风趣。慢下来的日子才让我觉得这是生活，那些冲着向前的日子只是为了生存，所以我开始享受做家务，整理房间，陪娇女玩耍，甚至有时觉得，这就是我的事业啊。

于是，虽然我和我妈长得如此相似，却活成了不同风景。我妈今年七十岁了，还在寻觅着自己的事业，只有在人群中，她才能找到归属感，才能激发她的革命豪情壮志。

七十岁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