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渴望被同理,却又暗自希望不被同理;因为一旦被全然地同理,就意味着自己的经验不够特殊。因此我们喜欢说:这你不了解,我的经历不是你能够体会的,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人性的矛盾可以管窥一斑。
《正文》十六章第一节True Empathy,「真正的同理心」。前方加上「真正的」三个字,已暗示是与一般人理解的同理心不同;因此更应该把「同理心」三个字明白写出,才好对照。
有历史学家说二十世纪是心理学的世纪,不但因为这门新兴学科蓬勃发展,它的用语和观念甚至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诸如潜意识、逃避、否认、压抑、观点、框架、信念等等;「同理」亦是其一。
但「同理」究竟是什么意思?它跟「同情」是否仍有一些区别?一般说来,同情富有怜悯的意涵,或者说与对方陷入了「同」样的「情」绪。同理则较为抽离,它以案主的方式来理解、感同对方的情绪和思想,自己却不认同对方的情绪和思想。这两者之间有绝妙的差别。治疗师不能认同案主的情绪,否则他如何带领案主走出自己的情绪?这样的治疗必然是无用而且无效的。但如果案主自始就得不到认同,恐怕也很难与治疗师发展出信任的关系、进入有效的引导和开解。
虽然大多人不是专业的咨询师,但生活中恐怕不乏亲友向自己诉苦抱怨;因此各位事实上都是业余的咨询师,这篇文章应有它实用的价值。
话说回来,《课程》的同理心与心理学所说的又有什么区别呢?答案就是实相与幻相之间的划分;心理学缺少这种划分。
《课程》所说的同理能教我们进一步抽离对方的故事情节,不致入戏。只要怀着宽恕的心境和看见,就能真正同理对方。这是为什么懂得宽恕的人不怕被对方「倒垃圾」,因为他知道该怎么分解垃圾。
抽离与冷漠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冷漠的治疗师很容易被案主发觉出来,有时甚至会遭受攻击。冷漠是一种自我防卫的姿态,害怕被案主的故事伤到,因为自己心口的伤尚未治愈。真正的抽离却带有一种罕见的关爱,同理却非认同。它不被案主的受害故事搅扰,脸庞露出宁静的微笑,默默倾听案主的陈述。非必要的时候,它绝不发表意见,更不会高谈阔论。与人对谈最怕先入为主。小我颇有一种好为人师的特质,那是它展现自我的方式,它要证明它懂、它行。
市面上琳琅满目都是教人讲话的书,却极少有教人倾听的。懂得倾听的人人缘往往最好。任何人都不喜欢别人给意见,在旁下指导棋,因为这等于是在告诉他,他做得不好、做得不对。这常是言谈中纷争的开端。但治疗师必然要持有与案主不同的看法,否则根本无法引导对方,这是心理治疗颇有挑战但也颇为有趣之处。
倾听其实比演说难上许多倍,不仅因为人们普遍爱说不爱听,更因为只听不给意见往往令人焦虑难耐。
不信下次家人在面前絮叨的时候试试就知道了,记得还得面露微笑!不能解决问题、不能反驳、不能防卫、不能给意见、不能表现自己,这是多么难过的事啊!是以真能倾听而且不需要倒垃圾的人,内在修为必然高超。家里公司多几个懂得倾听的人,必能确保人际和谐。好的倾听有如避雷针,不是躲避雷电;而是引导它,使能量得以分散。这就是倾听的道理。
《课程》说,下回有机会倾听和同理的时候,不要先想自己等会该讲什么,而是先省察自己的内在,看看是否被对方的言词勾动了不平安。焦点不在如何保卫、巩固自我,而是在如何给出帮助、帮助自己,也帮助别人。小我的口气一出,不论讲了什么,都不会是好帮助;即使讲的满嘴奇迹理念,仍旧是攻击。到头来能给弟兄最好的帮助就是持守内在的平安,此时的我们懂得倾听对方,更懂得倾听圣灵,也就是内在的智慧。圣灵开口,我们才跟着开口,这就是做了祂的管道。因此,根本不必担心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而只须信任内在的智慧。
并不是说服膺于《课程》的真理,就必须跟对方讲宽恕的大道理;一套理论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马上都能接受的真理,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硬要对方接受,这是在给出祝福,还是在给出攻击呢?
最棒的是,即使对方不接受你所认定的真理,你依旧喜乐充满,丝毫不感到气馁。因你晓得弟兄纯洁无罪、圆满无缺的真相。你可以不必扮演他的拯救者,即使他目前仍然不愿宽恕,你也没有一丁点儿损失。
真正的同理就是不必认同对方的梦境,也不必替对方的生命功课负责。即使对方祭出情绪勒索的手段,不断将过错归因于你,你也可以不必接受。让他为自己的课题负责,而你也为自己的课题负责,这才是真正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依据十六章第一节,人之所以希冀得到同理,不外小我想有人给自己的受害情节背书。这种惺惺相惜、臭味相投的感受颇能壮大小我的力量,因分裂的自我在世间活得既孤单又卑微。最好能有一群人聚成家庭或者社团,彼此认同彼此的情绪思想,这样就有伴儿了。嫁个老公不就为了骂邻居的时候可以一起骂吗?把这类行径称作是「小我的结盟」。
在灵性的圈子里,小我的结盟尤其隐微,因为定罪和批判往往打着灵性的旗帜为号召。什么是特殊关系、什么是一体之爱,还需仔细分辨。
小我的结盟需要双方认同彼此的梦境,乃至梦中的角色。这会创造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表面上是凝聚了力量(有人跟我一样欸!),实际上却是削弱了力量。对方不仅诉说了受害的故事,而且还得到认同,不啻更加强了他的受害感。我们自己也因为认同了对方的故事,进而与幻相认同了。表面上是双赢的局面,实际上反而是双输了。小我的运作总是充满了矛盾和吊诡。
因此,放下评判,不必自以为知道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只需全心信靠圣灵的指引,这是真正的谦逊和交托。
倾听时的两大挑战就是感到受害,然后试图拯救。受害有时会以正面光明的形貌出现,但正面的梦境或负面的梦境,梦境依旧是梦境。
这种惺惺相惜之感甚至被强化成是知音难寻或者是灵魂伴侣,只有某人才懂我。伯牙与钟子期的相遇终究是场悲剧。这类结合不是合一,而是分裂,因为所有弟兄都是我们的灵魂伴侣,我们无须排外。真正的同理就是接通内在完满的自性,那是我们与生俱来、本自俱足的;其余都是小我的造作,空有连结的形式,而无其内涵。
真正的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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