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无声告白》这本书,我非常喜欢这本书的英文名“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故事发生在1977年左右,简单来说这本书讲了一个叫做莉迪亚的16岁女孩一直活在父母的期待中,而对这些期待的积极回应成了维系这个家庭稳定和谐的稻草,莉迪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步失去自我,随后走向毁灭(后文会逐步展开故事)。书本身很有看头,用这本书反观自己的人生,人们很可能会发现为什么自己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这让我想起心理学家武志红教授提出的“原生家庭”的概念。当然我个人理解原生家庭只是一个普遍现象,本质上是孩子成长期间的环境,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环境的广度和深度都体现在家庭中,所以有了这个看似更高位阶的概念罢了。
这本书的写作方式几点非常让人喜欢。首先是作者写作的冷峻态度,例如故事开篇就说“莉迪亚死了,可他们还不知道”,没有任何修饰和铺垫;其次是时空交叉的叙事方式,让小说富含感官上的弹性;然后是客观流露的温情,作者不煽情,只是在中立地描述事件与人物内心独白,没有自己的观点,但是观点又那么明确;还有恰到好处的悬疑,人是一种充满好奇心的动物,悬疑永远是不可或缺的,无论是针对事实的悬疑还是针对心里的悬疑,该书都恰到好处;最后是抽丝剥茧的溯源,溯源为什么莉迪亚会在月光皎洁的黑夜独自游船来到湖水中央,然后义无反顾地踏入湖中,作者没有着重说那晚发生了什么,而是从莉迪亚父母的童年开始逐步叙述最终导致莉迪亚死亡的原因。
莉迪亚的父亲詹姆斯李是一个中国人,跟着他的父母偷渡到美国,后他父母在一家学校做工,母亲在食堂工作,父亲负责维护校舍。詹姆斯在父母工作的学校上学,成绩优异,但是受到歧视与排挤,他甚至刻意远离父母并想尽一切办法融入白人社会,但是他的内心永远都在自卑与挣扎中极度敏感,即便他后来考入哈佛大学。莉迪亚的母亲玛丽琳是一个传统的白人,她的父亲在她3岁的时候就抛弃了她和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是一个家政老师,就是教女孩子们如何做家务,如何从厨房到客厅再到卧室让家人生活幸福。但是玛丽琳一心想与众不同,想从事男人们的工作,成为一名医生,倔强的她选了很多只有男生才会去上的课程,在这些课堂上同样受到嘲笑与欺辱,甚至老师一度有猥亵她的行为。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相爱了。但他们爱上的是什么呢?詹姆斯一辈子都在融入白人的社会,玛丽琳的出现简直就像做梦,谁知道他是爱上了玛丽琳还是爱上了玛丽琳的肤色?而玛丽琳总是喜欢特立独行,詹姆斯对于她来讲是如此与众不同,谁又知道他是爱上了詹姆斯还是爱上了詹姆斯的肤色?也许有时候爱情只是一种掩护,掩护内心的怯懦与恐惧,掩护内心的渴望与追求,但是人们看到的仅仅是表面美好的爱情。人类最强大的能力好像是自我欺骗而不是探求真理,也许世界上最大的宗教是一种自我肯定或者自我确证吧。爱情可能它本质上仅仅是一种性冲动,爱情与一夜情的区别可能就在于,爱情是对方总有一种持续性的东西能引起性渴望,而一夜情拥有的只是一种短暂的刺激。虽然爱情来自于对性渴望的持续性刺激,但是这种持续总是需要节奏的,所以爱情需要所谓“保鲜”,否则乱了节奏,再好听的歌曲也会变得没法收拾,最后只能换其他曲目了。
詹姆斯和玛丽琳在一起没多久玛丽琳就怀上内斯了,这意味着他不得不推迟自己获取学位和成为医生的计划。她原本以为这用不了几年的时间,谁知道她后来又怀上了莉迪亚,这样,8年就过去了。玛丽琳似乎接受了妥协,不再去想自己的梦想,而是做一个围绕着丈夫、孩子、房子的家庭主妇。后来一天玛丽琳突然接到她母亲去世的消息,自从她和詹姆斯结婚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和母亲发生过联系。玛丽琳独自驱车去处理后事,在所有遗物中她仅留下母亲在世时候的一本烹饪书,那是她母亲作为家政老师视为圣经一样的书籍。她带着这本书赶回家去,在路上想起了她母亲渺小卑微的一生,在滂沱大雨中她又想起了自己成为一名医生的梦想,永远不要成为母亲的样子。在回到家捧着那本烹饪书暗自流泪多次后,她断然下定决心,不辞而别,自己独自躲在一个小镇上复习考试。
一瞬间,这个家垮了。早上孩子们再也吃不到像样的早餐,詹姆斯每天都陷在痛苦中无暇顾及周围的发生的一切。随着时间流逝,内斯被电视里关于美国进行太空行走的画面惊呆了,从此迷上太空的一切,母亲离去的痛苦也获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可是悲剧的种子却种在了莉迪亚心上。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母亲伤心、难过的事情,所以母亲才会离开。她暗下承诺,只要母亲回来,她会乖乖吃早餐、关灯就睡觉、听母亲的话。奇迹就这样发生了,在母亲离开两个月后,由于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怀上了第三个孩子,还因此晕厥被送到医院,最终回到了家里。莉迪亚告诉母亲她把那本烹饪书扔了,母亲竟然在这一瞬间认为莉迪亚可以继承他的梦想,毕竟那本书预示着女人对家庭的无限付出与奉献,对于玛丽莲来说就像一个噩梦,阻碍着她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实际上,在女儿死去许久,她才发现那本书没有被扔掉,仅仅是被女儿存放了起来。
莉迪亚害怕再次看到母亲离去,害怕再次看到颓废的父亲,害怕这个家再次陷入母亲离开后的死寂,她总是百般同意母亲的各种要求。而由于母亲认为自己无法实现的成为医生梦想可以在莉迪亚身上实现,而莉迪亚又表现得欣然愿意,即便她的内心是排斥的,这直接导致了像蝴蝶效应一样的结果。莉迪亚一次次欣然的同意都在不断加深母亲的误解以及对莉迪亚实现她的梦想的深信不疑,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情。而一次莉迪亚与“朋友”的电话竟然让父亲非常高兴,他的父亲对此引以为傲,因为莉迪亚“融入”了这个社区,她有朋友了。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她经常假装与朋友打电话,或在饭桌上提起朋友的事情。他的父亲也很乐于问起来莉迪亚的某个朋友最近怎么样了,这显得自己也融入了这个社区一样,莉迪亚深知知道父亲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就这样,莉迪亚在父母的期待中成长,而父母也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以至于内斯和汉娜经常被忽略。这也造就了内斯专注于自己的天文兴趣,后来考上哈佛的天体物理专业,汉娜也在被忽略中学会如何隐身,以及如何察言观色。
可怜的莉迪亚,就是从母亲突然回家那天起,在父母的过度关注中一直生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为了满足这些期望而失去自我,带着面具生活。而作为父母,他们恐惧、怯懦、渴望、梦想全部都延伸到莉迪亚的身上,并寄希望也单方面认为莉迪亚会帮助他们抵抗这些恐惧与怯懦,实现这些渴望与梦想。其实放大来看,作为父亲的詹姆斯,即便是从哈佛毕业,也永远逃不出童年被歧视和排挤的阴影,一直在想方设法融入美国主流社会,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是那时候种族歧视的历史背景造就了他现在的心理和精神状态。而莉迪亚的母亲,虽然是白人,但是在那个年代女性是被排除在很多职场之外的,性别歧视非常明显。父母对于莉迪亚的期待实际上是美国历史烫在莉迪亚身上的烙印,她无法摆脱最终被扼杀。
但是,我并不喜欢讨论这些大环境,感觉有一种穷酸味,那是当下的人们没法改变的,不在影响圈的事就不要去操那份心。人生几多长啊,我们只是宏大历史叙述下的一粒沙土,我们的使命仅仅是相安无事地过好自己的人生。我喜欢那种将现状直白地描述然后最好不做评论或者给与一点温情或幽默的人。如果他足够坚强,也能给一点希望。如果他足够伟大,他还可以帮人扒开伤口看清原委,然后再把伤口缝合,等愈合了就不会痛了。但是伤疤还是要留着,不然可能会忘记的,这便是历史的作用。
回到莉迪亚父母,他们对莉迪亚的爱有些变形,甚至是自私的,投射了太多的个人欲望,他们缺乏对自我精神和心理状态的观察和反思。似乎像詹姆斯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应该有这样的自觉。但这只是人们对于所谓知识分子一厢情愿的误解。大多数所谓知识分子只不过是懂得某类专业知识比普通人多一些,精神与其具备的知识并不对称。詹姆斯努力学习的原因是他热爱学习么?恐怕不是,原因其实是学习似乎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并且能用来抓住不会进一步被社群抛弃的机会。玛丽莲真的那么想做医生么?恐怕也不是,他只是憋着一口气,自己就是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就是要与众不同,而做医生只不过是她选择实现这个目的的方式而已。他们似乎不存在真正的热爱,自我确证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宗教,我们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所以人是一种很容易就会被迷惑的生物。
莉迪亚的悲剧来自于她的父母无法和自己的过去挥手告别,这不容易,需要勇气和毅力。现在我们身边还有多少詹姆斯和玛丽琳,有还会有多少莉迪亚呢?此外也别忘了莉迪亚还有一个不太被注意到的哥哥,和一个基本被忽视的妹妹。我胡乱写这个算是读后感的东西,纯粹是想表达,作为父母,其实不仅仅是父母,真的应该好好检视自己对孩子、他人的期望和爱。我们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可能也要注意己之所欲,勿施于人。一个人,即使痛苦是别人砸过来的,是被强加的,也应该努力让痛苦在自己身上停止,而不是进一步传递,然后改头换面演变成一股向上的“正能量”,最终让他人死于这种“正能量”的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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