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又在跟我小声地说了:“你爷爷就是茅房里的石头,不用搭理他……”
——题记
回家,短短两个字,不清楚对多少人算得上是最致命的诱惑了,他们可能一念到回家,就想得到年三十儿的团圆饭,就像得到一大家子人的欢笑声……而我可能是独一份了,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吼叫,爷爷的吼叫,“二牛(我的小名),你回来啦?”每次站在土炕旁的我一听到这句话,心里都会想着,在离窑洞十五米开外的大门口,那儿过往的街坊邻居估计也是听的真真儿的。二十年了,不论我回老家几次,不论我回老家干什么,迎接我的一直都是这一嗓子,像极了历年春晚上的冯巩老师对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喊得那句,“我想死你们啦~”。我想,爷爷和冯巩老师表达的意思应该都差不多吧。
这就是我的老家
农历腊月的第二十四天,今天依旧很冷,看着结在窗户上的冰花就知道了。但我感觉除了一天天地离除夕愈来愈近之外,这个日子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我的母亲却不这样想,这一天,她会拉上我,叫上奶奶一起,去我们老家隔壁村子的一座古庙,帮忙给庙里清尘扫雪,打理完成后,还要贴上自己掏钱买的春联,大大小小的总计十几幅,并在最后祭上今年开春的第一炷香,祈祷全家人的平安健康。小时候我就深深地体会到了,这是一个工程量很大的项目,虽然二十年过去了,我也成为了新时代的一份子,学习到了鲁迅先生说的那句:“我向来是不相信牛鬼蛇神这一套的……”,但好像也没什么用,终究还是拗不过母亲。自己心里也是想着快过年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母亲生气吧(据说会导致一年都是坏运气的),所以努力说服自己:不管那些神魔鬼怪的,全当是为了母亲一人吧。于是这个理由,从小时候被叫到庙里帮忙的时候,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早上,我的眼前还是天花板的一片漆黑,就被母亲在厨房舞弄锅碗瓢盆的声音弄得睡意渐渐消散了,无奈只得跟着母亲早早地起来,简单洗漱下,吃了早饭,在微信上跟奶奶说一声:“我们现在准备出门回家了,你那边也可以开始做准备了。”从城里回老家,虽然不是很远,虽然现在的道路很便利,但还是需要父亲全神贯注地开车近一个小时左右的。窗外沿途的风景,即使时隔了快一年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倒是父亲的车技还是一如既往让我感到倦意不断。睡了没多久,便到老家门口了,入眼的还是那两扇红漆黄铃的大门,尽管看了许多年了,但每次还是不自觉多看两眼。怔了怔,我便进去准备招呼奶奶要出发了。瞅着挂在横梁上的铁锹,铁锄,伴随着我长大,它们却还是被打理的那么光鲜亮丽,去年,我回来的时候,是黄昏,前一只脚刚刚踏进家门,后一只脚还没来得及,就被奶奶叫着去地里把还在忙农活的爷爷喊回家吃饭,没办法,只好又马不停蹄地去离家约两公里的田地。农村路不是平整的柏油马路,而我的老家也不在南方,所谓的田间小路像是铺满了鹅卵石一般,要是脚下的球鞋鞋底够厚,估计够呛。快要夕阳了,天空刹那间有种莫名通透的白色,我沿着长满野草的地垄寻着爷爷的踪迹,在快到尽头的时候,远处的黑影像是爷爷的身形,我加快了脚步,喊着爷爷,但爷爷似乎耳背没有听到,只有走的再近点,我看到爷爷坐在地垄的野草上,佝偻的上肢还在顽强地挺着,爷爷凝视着田地里的稻子,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去,那好像是田地的尽头,落日的归处。
我俯下身去,轻轻唤着这位最后的战士回家,我知道,我懂得,爷爷守护的是脚下这片稻田,这片孕育着希望的稻田。
我的小时候
“二牛,你回来啦?”爷爷的一声嗓子把我叫醒了,是啊,我又回来了,我的爷爷还在炕上坐着笑着问我话呢。“嗯。”我也笑着回答爷爷,“回来了。”
一番寒暄温暖后,我们便要准备去扫庙了。爷爷也跟往年一样,扯着嗓子,叮嘱奶奶不要忘了拿布,母亲记得带上香炉钱,我多穿衣服。虽然嗓门大的有点刺耳,却还是那个熟悉的感觉。带着东西走到院里,我们一路向着大门外的车上赶着,可我却知道,即使来不及扭头看家里的爷爷一眼,但窗户的那一边总会有一双目送着我们的老花眼,是的,我知道,那双老花眼再看不清楚,它也会一直看的。
叔叔,哥哥,我
农历腊月的第二十五天,这一天是爷爷的生日,爸爸家里的四口人,大姑家的四口人,二姑家里的三口人,叔叔家里的三口人,一大家子的人都会在今天的老家聚齐,一起为爷爷做一顿生日宴,是的,就是在扫庙结束后的第二天,所以母亲的行程很满很赶,早上是我们一家人先回去帮忙开始打理,其次,姑姑叔叔们才会陆续赶到,不一会儿,家里已经放不下人了,妈妈婶婶和姑姑们在忙着做饭,爸爸叔叔和姑父则是在院里侃着大山,小孩子们都在炕上和爷爷看着电视,大一点孩子比如像我以及表弟表妹们则是帮着打下手。一家一共18口人,但人多力量大,一顿生日宴做的很棒。正式入席了,炕上都是大人们围着一个大方桌子吃,我们小孩则是在旁边摆个小桌子吃,本来大家和和气气的,可二姑却突然哭了,莫名奇妙地哭了,事后才了解到,原来二姑当初是触景生情了,看到这么爸爸家,姑姑家,叔叔家都是团团圆圆满满地一家人,想到了自己去年不幸患癌去世的丈夫。苦命的二姑,面对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是没能忍住。在一旁的妈妈似乎也被感染了,呜咽地捡着锅里的饺子,刚把一碗饺子放到桌子上,“啪——”,爷爷猛地一摔,“这碗饺子,留给我二闺女,你们谁也不能吃!”我想,这是一个只懂农活的老父亲能给自己闺女最好的安慰了。可惜,母亲被吓了一跳,也哭了。于是,父亲忍不了了,撂挑子不吃了,“好好说话,摔哒什了!”拉着母亲的手急冲冲地出门了,微信上传来一条消息“我们走了。”再然后,姑姑们也都赶着出去拉父亲了,我也赶着出去了。毕竟,父亲从中年开始就跟爷爷矛盾不断,以至于曾让爷爷怒骂道:“这个家有你什么!”虽然我不清楚他们之间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的话像是上了头的爷爷能做出来的事儿,当然,不排除早年的时候,一人年少轻狂,一人封建顽固,不是传说中的北京遇上西雅图,而是火星加速撞地球。清关难断家务事,一个是儿子,一个是父亲,谁都没有错,谁都错了。反正,听后面出来劝父亲的叔叔说,爷爷也落泪了。
是啊,自己的生日宴会上,二闺女流泪,大儿子跟自己干仗,还一直被自己的妻子嫌弃,自己呢,只是想好好地跟自己的后代们吃一年为数不多能聚的齐的家庭宴会。
爷爷可能是个可怜的人,但奶奶即使进城输液了才两三天,享受了饭来张口的日子,就要嚷嚷着回去给爷爷做饭,还嘟囔着自己不在不知道爷爷把家里捯饬成啥样,坐在一旁的父亲笑着骂道:“能成啥样。”一旁陪着的我,看到这一幕,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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