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抽了根烟，看到手机亮了，是王总的电话。
“王总您好啊！”那熟悉的口气就像亲密的朋友，却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旁，生怕漏听什么，错过这笔生意。
“不订婚了……”那头的人说道。
在唐山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二字，“啊这，王总您看我女儿已经同意了啊，怎么说不订婚就不订婚了。”
他想着只要把生意谈下来，一切好说，到时候先拖着，将商人卑鄙奸诈本色发挥的淋漓极致。
“儿子没了……”
听到这里，唐山不再好揪着联姻的事说，悻悻道：“王总节哀。”
“不过我还是决定跟你合作，你们公司的业务能力是不错的，还有老唐，对自己女儿好一点，别等到时候后悔，像我一样……”
挂了电话，唐山冷漠了起来，他跟王总一个酒台子认识的，两人说话颇有点儿惺惺相惜，但利益这层关系摆在这儿，实际也算不上太熟，这番告诫的话在他听起来刺耳得很，他女儿可什么问题都没有，健康得很。
虽然他家是将男娃看得比较重要，也没给女儿什么爱，但好歹当年也是给的户好人家啊，好吃好住的。不就是个订个亲，古代那会子也都是包办婚姻，嫁得差的比比皆是，他觉得他没错，没亏女儿。
想着又觉得烦躁，好像自己对女儿怎么样了似的，呸道，“跟她妈一样来事儿！做事一点不干脆，没个心肝肺！”
唐山去敲汪明春的房门，在门外喊道，“让她待那儿吧，别给那女娃整回来了，带回来养着又费钱。”
汪明春听了，心下倒是松了口气，也没想到啥好理由，真该庆幸这事成不了，肯定王总那边不让了。
“知道了，不让！”生怕吃你婆家饭，混账玩意儿。
自从知道跟哥哥没有血缘关系，方苑宁就更依赖哥哥了，她觉得不大对劲。
比如她怕哥哥不再关心她，不给她买好吃的，放假不来学校接她了。
上了高中，方苑宁成绩下滑得厉害，这让妈妈有点发愁，本来想给女儿报个班吧，想到方绪高中那会儿成绩名列前茅，家里有个现成的老师，直接让方绪给补课，于是方绪现在又住回到家里了。
“哥，老师教的你居然都会？”方苑宁垂头丧气伏在桌上，一手转着笔，目光看向那些晦涩的题目，这差了四年教材该迭代了吧？
方绪勾起一抹笑容，“那当然，”他跟着学着呢，不然哪会。
方绪试探性问道，“阿宁，你们班没什么八卦吧？”
方苑宁想了想，如实回答，“李佳婷交小对象了，在学校不务正业！”说完还极其好意思地乐着，满脸都是这个瓜很大很好吃。
“你可别学她！现在的男生没一个靠谱的，”方绪正写着一道题的解题思路方便她时不时的复习，下笔重了些，留下一道很深的墨迹，就像此刻惴惴不安的心。
方苑宁忽的将头凑进，盯着他写字的手，“哥你就挺靠谱的，”骨节分明。
方绪心跳更快了，怕妹妹发现他的不自然。
“什么题都难不倒你，显得我不行欸。”努了努嘴，方苑宁不甘心的看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解题方法，有些失落。
方绪停笔，“你文章写得好啊！都有几篇出版了，人家没你出息。”
方苑宁折了哥哥放在桌上的盆栽，拿到鼻尖嗅了嗅，是一朵郁金香。
“也对。”
这天，方绪回到家，后面还跟着一个姐姐。
方苑宁站在二楼看向门口，那个姐姐梳着利落的短发，规整的眉型是最近流行的韩式眉，透亮的瞳孔折射出方绪的倒影，耳边留了一小撮头发在耳边，看起来大方知性。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在这等你，你把报告拿给我就行。”
袁岚站在门口没有换鞋的打算，待会儿还得赶着去送图纸。
方绪把鞋放在玄关，边进去拿报告边应声，“好。”
袁岚抬头看到二楼站着一个小姑娘，有点尴尬。
方苑宁跟她直直地对上眼，也不惧生，“姐姐好！”
袁岚笑着回应，这时方绪正巧看到妹妹。
把报告拿给袁岚之后，袁岚就走了，方苑宁听到方绪跟她说，“她是我妹。”
“题目刷完了？”
“刷完了呢！”方苑宁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今天很高兴？”方绪问着，拉过凳子坐下，翻了会儿她的作业本。
方苑宁拉住他的手，“哥……”，话在嘴里半晌，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想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李佳婷跟她对象成天在一块儿，她俩都不怎么一起了，方绪如果有对象的话是不是也会这样。
“怎么了？”方绪不知道她这是什么表情，好看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忘眉头一按，“皱眉不好看！”生生给她捋平了。
方绪不想看她这么低落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想着阿宁要是不开心的话，他也不好受。
“没事没事……”撒了手，方苑宁顾自坐一边去了。
很久都没和方绪说话。
方绪工作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之前明哥发给他的图纸，感叹时间过得真快，现在明哥已经跟嫂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了。
“老弟，你家不催婚？”那还是他跟嫂子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喝酒问道。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还想在陪陪她，好歹陪她长大再说。
明长祈倒是知道方绪说的是谁，颇为爽朗的说，“又没血缘关系，犹豫什么，知根知底的，在一起更好，你不上白白便宜了人家。”
这话虽糙理倒是不糙。
再看吧，看有没有机会说出口。
高考结束，方苑宁报了和方绪一样的大学，她想，哥这么优秀，学校里说不准还能听到些他的事情。
方绪刚回到家便收到母亲发来一家餐厅地址，叫他过去，今天是周六，餐厅的人有点多，这附近就是一个大的商场。
隔着玻璃，母亲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老远就伸手招呼着他，他看到对面还坐着一个女人。
褚锦拉着他坐下，偷偷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相亲！”
方绪只得先坐下，听着母亲和女方谈笑，陪着时不时应和着，好不容易吃完饭了，还说要两人陪着逛逛街，方绪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叮铃——”手机震动，是母亲的消息，“老大不小了，该找女朋友了，有喜欢的就要说，不然妈就给你安排相亲了哈！”他觉得，好像自己也没有很年长吧？
晚上，方绪去找了明哥喝酒。
撬开瓶盖，方绪先喝了一口，“哥，有点迷茫了。”
明长祈扔了几粒花生米在嘴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你这表情，催你找对象了吧。”
使劲儿拍了拍方绪的背，“你小子，遇到感情的事儿就迷茫。”
“仔细的想一想啊，你还能这样一辈子不成？你妹妹，就算有血缘关系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女孩子总得外嫁的，往来只会越来越少，更何况你俩没血缘关系。你真正担心的是你家人的看法，和她的看法吧？你不跨出这一步，你要么跨要么不跨关系就这样，你怎么想嘞？”大口闷了一壶酒，明长祈吐槽道，“酒味儿不咋地正宗！”
方绪好像听着又好像没听着，喝了几口酒。想起了阿宁高考之后，一家人去爬山，爬到半道，阿宁崴了脚，跟爸妈说他俩明早再上山。
他背着她找了一间民舍待了一宿，那晚夜明星稀，两个人就拿了个小矮凳，坐在半山腰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好像那样就能看到永远的样子。
明长祈见他睡着了，叫了个的，和司机帮着把他扶上车，然后打了个电话让方苑宁接。
很快一年就到了尾声，方苑宁成功被录取。
快圣诞节的时候，她收到了同学送的苹果，还有一声平平安安。
放学的时候方绪站在校门口，面前有提早放学的学生已经出来了，看到熟悉的校服他有点怀念。
“哥！”老远就看到方绪，见他愣着，像是没看到她，方苑宁喊道。
“圣诞快乐！surprise！”方绪噙着笑，把一个礼物放在她手上，蓝色丝绒质感的绳子绑着蝴蝶结，拆开看过，水晶球里有一棵圣诞树，几个小灯挂在树上，颜色不一，她喜欢这个礼物。
“我们走回去吧。”
她手里也拿着班上同学送的礼物，方绪问道，“同学送了什么？”
方苑宁有个想法在脑海里闪过，“苹果，和告白信。”
方绪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小时候一个人待在书房的情景历历在目，挣扎着开口问道：“你同意了？”
“没有，”她也看不透方绪的想法。
方绪杵在原地，纠结了半晌，方苑宁向前走了几步，扭头看着他。
“你会和别人一起走吗？”她好像懂了他的意思又好像没懂，只看着他像是在思考。
“大概不会吧，我想一直陪着哥。”她说。
听到这句话，方绪心里大半挣扎仿佛都化作灰烬，“我也想一直陪着阿宁，”顿了又顿，继续说道：“所以能不能一辈子和阿宁在一起？”
方苑宁看着他，明亮的眼神像是穿过了时光的洪流。
他好像回到了父亲的书房，一个人坐在地上，旁边堆着他看不懂的书，一屋子也载不住满心的寂寥，直到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安静，开了门，门口站着小女孩，表情怯怯却无比真诚，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
“哥，我们在一起吧。”
方苑宁开了口，上前来拉住了方绪的手，像小时候被方绪领着出门一样，两手紧握。
方绪笑了起来，冬日里的气温有些冷，他拉了拉她的围巾，“回家吧。”
初雪在空中随意飘着，他再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安宁，过往的那些患得患失，也随着飞絮落地，而被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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