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2018五四青年节，临近下班，同学群里讨论写字与读书。我问了最近有什么书好看，值得推荐。有同学推荐《活着》，还有同学説会看哭你。我很好奇，余华的大名早就知道，但他的小説真没看过。于是，下了班直奔书店，买了一本，秀了下朋友圈。

  福贵是主人公，解放前地主家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一不务正业。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父亲从他爷爷手里接过家产，一点点堕落，到他手里，颓势更加明显。从穷到富，就像他爷爷的形象比喻：从一只鸡蛋，到一只鸡，再到几个鸡蛋，几只鸡，再换几只鸭，到一头牛几头牛，一分地到几亩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家业就慢慢攒下来了。而从福贵往祖上推，就是一个完美的逆向过程，家业一点点消失。整部书读到最后，他一生最幸运的是娶了一个聪明持家的老婆，而且是城里有钱人家女儿。阶层固化其实古代就有，就像今天所説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与什么样的人一个圈子。每个人都带有时代的印记，不能以今天的眼光去要求以前的人，谁都有时代所给予的局限性，你不能要求家珍看到这个败家子，恨她傻到不离不弃。

  男人一有钱，就容易膨胀，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福贵大赌特赌，沉迷于赌技。中国人开化晚，从古代也没有多重视技术。所以大大小小赌棍，醉心于钻研技术，把偶然当必然，以为手气火的可以把纸点燃。即便如此，十赌九输，没见过输的庄家，也是一直流传下来的。但各大赌场仍然是络绎不绝。90年代，香港导演王晶拍的《赌神》系列，更是推波助澜。很少有赌棍知道的是，现代赌场是以数学为基础。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让你进场玩个开心，博个彩头的那种小把戏，也包含了概率论在里面。问问自己何德何能，敢与世界上的顶尖大数学家如高斯、欧拉之流，比计算，比概率？你去打听打听这些人是什么样的大神。偶尔的几把，只不过是运气。运气如果常有，那还叫运气吗。贪婪的人性，赢了以为是自己实力与运气，有一就有二，赢了想再赢，输了想赢回来，输红了眼，直到输的精光。如果你有比尔盖茨的财富，赌场也不欢迎你，否则人家关门大吉。但是，你见过盖茨或巴菲特，马云豪赌吗？至于小赌怡情，亲戚朋友间逢年过节乐乐，我宁愿做点其它事情，如读书，陪孩子玩耍等等。

  赌与嫖，就像手臂与肩膀，都是与生俱来，不分家的。毫无意外，输完金银首饰，再输田地，龙二设下赌局，福贵把所有家产输干净了。只好搬入几间茅屋，一家人住进去。福贵妻子家珍，曾经怀着身孕，去赌场，想把福贵拉回家里；也聪明的做了几样菜，上面是不同蔬菜，下面是块肉，意在告诉福贵，不管女人外在多漂亮，本质都是女人。从嫁给福贵起，人生就已经注定。赤贫后，岳父吹锣打鼓把家珍，又八抬大轿抬走了，扔下一句话：你当初怎么娶我女儿的，我再怎么把她接走。老父亲留下的一点积蓄，还了债。后来父亲摔死在他平时如厕的粪坑边。赌博，有多让人深恶痛绝。由俭入奢易，不曾清贫难为人。

  福贵终于沦落到要去租龙二的地，原先属于他们的地去种庄稼了。好歹读过几句书，知道笨鸟先飞、还要多飞的道理，累死累活，连累老母亲跟他一起，总算糊口。原先家里的长工，叫长根，给他干了一辈子，现在一破落，不愿再留下。福贵想留下他帮忙，坚决走后不知音讯。落难时，还有人愿意帮你，这是真情。

家珍生下有庆后，又回到福贵身边，他开始懂得疼爱自己的女人了，不经历苦难，不会懂得。人活得高兴，就不怕穷。

母亲病危。他进城去找医生，被抓了壮丁去做炮灰。他想逃，想以老母亲病重在家需要照顾为理由去当説辞，但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乡被连长用子弹调戏，再也不敢有任何想法，只好忍受。在部队里，开始，他好歹还能吃饱。但后来，蒋方无力回天，部队一触即溃，已经病入膏肓。谁也不想把命丢了，他们躲在壕沟里，等着从天而降的救济。救济也越来越少，抢粮都得拿出技术，否则就是被人踩死。一夜大雪，被扱在野外的伤员，缺吃少穿，都被冻死。战争，从来都是下级军官与士兵的绞肉机。福贵被俘，领钱后一路回家。历尽苦难，到家时，老母亲两年前已经死了，女儿凤霞因为发烧成了哑巴。儿子有庆跟随姐姐凤霞长大。

  也许因祸得福的是，他输光家产，成了贫农；而龙二，被视为地主阶级，看不清现实，依旧耍着旧社会地主老爷脾气，被枪毙。他活下来了，分了一点田地。

凤霞渐渐长大懂事，跟在福贵后面下地干活。有庆也跟着姐姐一起长大，喜欢跑步，为了不把鞋穿破不被打，经常光脚跑步上学。对于一个赤贫家庭，只能有一个上学，牺牲了凤霞，成全了有庆。时代的背景下，不要粗苛求家庭，吃都吃不饱，极低的生产力下，一个家庭多个劳力就多了一份保命的收成，也认识不到读书的重要；那个年代全国都是这样，无法苛求一个普通家庭。凤霞长到13岁，迫于无奈，把她送走到别人家，希望她能吃饱，别人能对她好一点。对于福贵夫妻，实在是没有办法，养不活这一家人。福贵下到地里，不忍心看着女儿被带走。男人很多时候都是自私的，难道母亲就愿意看着女儿被带走了?把这种场面留给女人。看到凤霞明白自己要被人带走，大颗滴下眼泪，谁能忍住？姐姐走了，弟弟想念，与福贵发生冲突，不愿读书。孩子有孩子的看法，虽然稚气，但是感情的表达。几个月后，她跑回家里，去地里看福贵干活。福贵送她回去，路灯父女两人不舍，抚摸着各自的脸，终于背着她回家，而她也明白了父亲要把她留在家里，小手用力紧紧抱住父亲。这里让人心酸，也让人高兴，你仿佛能想到孩子抓紧你脖子的手臂。

  大炼钢铁，家家户户把锅砸了，与铁有关的，几乎无一幸存。每户人家都去公社吃饭。有庆养的羊，也逃不脱上交的命运，他一直坚持喂养。刚开始，人人有饭吃，似乎跑步进入**社全。但悲哀的是，土法炼钢，能超英赶美？不尊重科学，只能酿出苦酒。即便如此，后来还是把不少知识分子打成臭老九，好了伤疤忘了疼。哪怕到了今天，不尊重知识，不尊重创新，不尊重科学，整个社会头脑发热，中兴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没有核心技术，都会被卡脖子。

  阴差阳错，福贵一家守着这种今天看上去可笑的土炉，可笑的竟然立功了。不尊重规律，自然会有报复。食堂无米下炊，队长去公社要米，最后一粒都没有。食堂解散后，大家只好再去买锅，下地干活开始记工分。我小时听到工分，不知道大人为何津津乐道，只有饿过才知道多一个工分，多一点粮食救命，才有体会。

家珍得了软骨病，干活没力气。福贵渐渐让她在家休养。凤霞得干的更多，更累。有庆自觉认识了够他一辈子用的字后，不愿再读书，小小年纪懂事，好在福贵始终不让他退学。自己欠缺，只会用老一辈的方法教育有庆，还与老师冲突，孩子与自己都没面子。为了生计，仅有的积蓄买了头羊，也缓和了与有庆的关系。有庆喜欢跑步，体育老师推荐当运动员。但被否决，认为只有读书才是出路。偏激了点，但到现在在，读书也是正确的路，对很多人来説，这是唯一的路，最少让穷人孩子有机会公平竞争的路。

把羊养大，福贵卖了钱换了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40斤米精打细算，吃了三个月。谁都吃不饱，谁都没力气。饿了，喝水当饱（我也曾有过舍不得外面吃顿饭，忍着回去自己做的经历）。人们把能翻的地翻了几遍，明知道没有可能，还是得抱着一线希望去地里刨一遍。凤霞竟然抢到一点红薯。饿得发昏的情况下，都会失去理智，别人抢了。众人作证，生产队长利用权利，三分，自己一分，各自回去救命。现在的人无法想象，哪怕是爸爸曾经告诉过我他小时候啃过树叔吃过草根，而我从小就牵牛吃草，看到绿草哪里想的到人也要和牛一样吃草。

家珍回了娘家，爹给了一小袋米，为了安全，特意放在胸口。（我想起妈妈，在威海宴请一同跟团旅游的邻居们吃饭时説的，那时苦，与外公一起跟着在舅舅家，苦时吃不饱。妈妈最小，又长身体，比表哥表姐们大不了多少，都要吃饭，但没有那么多，有时吃饭时外公就偷偷多扒了点菜留给我妈妈，来了例假连卫生纸都没有钱买，一毛钱都没有，一桌人回忆以前，止不住眼泪，我含着眼泪强作欢笑。贫穷，可怕的字眼。我们仍需努力。）

一家人关起门来，做贼一样熬粥，喝完。香气飘出去，引来了人。一伙人翻箱倒柜，没有找到什么。队长把人哄出去，直説有吃的分一口。队长平时对他们不错，善良的家珍从胸口抓出一点，分给队长。队长连声感激。熬到割了稻子，总算有了粮食，日子好了一点，家珍日渐病重，针线活也很累了，发展到交代后事，好在命硬。

祸不单行。学校给县长女人献血。草菅人命的庸医，把有庆抽到失血极限，死了。向权力低头的不止这个，其他医生也没有及时救治，因为那边还有高高在上的权力的女人。后来发现县长是春生，一起做过壮丁。春生欠了福贵一条命。瞒不过家珍，伤心欲绝。

福贵説做人不能忘记四条，话不要説错，床不要睡错，门槛不要踏错，口袋不要摸错。福贵做到了哪些呢，我们呢?都在赶路，可能也忘记了出路。

家珍撑过医生的病危，好了过来。春生有愧，上门送来200块钱，被家珍骂走。再没登门，后来文革中被批至死。凤霞也长大了，也羡慕人家婚姻，还曾因哑巴被嘲笑。哪个孩子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不要取笑别人残障。开始给凤霞找人家。好人有好报，凤霞嫁了个好人，风风光光，补了父亲对女儿的亏欠。女婿虽然偏头，但懂事，在城里也挣了钱。把岳父家里里外外修葺一遍，对凤霞也很好。老两口想念女儿，经常去看凤霞。家珍説是人就得干净一些。凤霞聪明懂事，城里邻居都喜欢。今天的城市、农村还都有各自的缺点，各种陋习仍然很多，提升素质任重道远。

文革越闹越凶，队长都不敢去开会，后来也被错误批斗，但总算保住一条命。春生逃到福贵家，再大的仇恨，家珍也是善良的，对想死的他说了一句“春生，你要活着”。春生后来上吊自尽了。家珍説有庆的死不能怨春生。

凤霞有孩子了。老两口与女婿万二喜高兴。凤霞却难产，生下儿子苦根，大出血，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福贵家珍再次体验这极端痛苦。三个月后，家珍説了一番重感情的话，过世了。福贵説家珍死得很好，平平安安，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是非。我想起小时候，总听到婆婆与几个人站在路边小声议论这个老太这个老头还好死时没有受苦，长大才明白。但我婆婆，瘫痪在床，我们孙子在医院轮流守夜，后来我去读书，俯下身抱住婆婆説今天我也要去读大学了，婆婆哭了，我哭了，抱了抱，转身出门，止不住眼泪上学。没多久，婆婆病逝，我在学校，妈妈打电话给我，我写了封信给公公，却让一家人止不住眼泪。

  二喜带着苦根干活，苦根是他唯一盼头，努力干活，求人奶孩子，熬到能走了，会説话了，轻松一些。福贵让他再找一个，二喜不肯，想念凤霞。日子苦，努力地生活。苦根四岁时，二喜干活被两块水泥板压死，临死大喊一声“苦根”。福贵带着苦根。包产到户后，他没法在村里人集体干活时混了，现在是不干，没有谁会替你干。苦根五岁就已经是福贵帮手了，不经苦，哪里能懂事。福贵对他説：“这两只鸡养大了变成鹅，鹅养大了变成羊，羊养大了变成牛。我们啊，也就越来越有钱啦。”知道要买牛，想吃糖也只让买一颗。七岁时，福贵怕棉花被淋雨，那就完蛋，大清早拉着苦根干活。苦根头晕，发烧严重。喂了姜汤，让他睡觉。这是对的，错在给了他一碗豆子。日子穷，平时连豆子都难吃的上。结果孩子贪嘴，撑死了。如果家境好一点，吃过点东西，或者懂点知识，还会有这种悲剧吗？人啊，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努力，不要忘了学习。否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之后，福贵在市场上买了一头将杀死的老牛。我初中上学时亲眼看到农村以前拿锄头杀牛，蒙上布，敲它脑袋，失去平衡，再捅刀。我不忍心看，绕路走。吃各种动物的肉，我想説的是不要虐杀它们。

牛通人性，与福贵相依为命。福贵懂得表扬与激励，对老牛説：“今天有庆、二喜耕了一亩，家珍、凤霞耕了也有七八分田，苦根还小都耕了半亩*****你年纪大了，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这是管理学中及时表扬的所在。老人与牛渐渐远去。全书到此结束。

这是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他们活着时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去时又一起化作雨水和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