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吃烧烤的梦。羊肉串极尽肥嫩,好吃到飞起。他吃了一串又一串,竹签在垃圾桶里堆起小山。
他在梦里吧唧嘴,口水流了一地。
又吃下一串之后,他忽然感觉喉咙有奇怪的感觉,刺痛,吞咽一下扎一下。
糟了,木刺卡在喉咙里了。
他痛苦地呛咳,泪流满面着醒了过来。
没有烤串,没有堆成山的竹签。天还没亮,四周一片漆黑。
唯有喉咙的异物感,真切地刺激着神经。他抬手,想捏捏脖子,
“咚。”
手肘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敲击木板一样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一动不动等了一会。过了一分钟左右,他摸了摸刚才撞到的地方。
真的是块木板。
他坐起来,咚。
头撞在了顶部的什么东西上。
“什么东西?”他又静静呆了一分钟,心脏砰砰直跳。
“如果是梦,请醒来吧。”
过了一会,他试探着摸索四周。果然,他身处一个稍微长过身体,高度又不够坐起来的盒子里。
他先是吓得魂飞魄散。心跳一百八,然后一动不敢动,又躺了很久。
“……我死了吗?”思维回来了一点。
他努力回想昨晚的事。
他跟好友到常去的夜档吃烧烤,最后还被木刺扎到了嗓子。
他打算第二天去医院来着。
“难道被刺扎到嗓子就这么死了?我已经被埋了?”
“难道不该是烧成灰再埋吗?”
他吞了口口水。喉咙的异物感袭来。
……
可能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的焦虑快冲破头顶。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两声,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射几次,只有他自己听到而已。
他摇动身体挣扎,猛踹盒子底部。
咚。
盒子倾斜了一下,头撞到了板上。不远的地方似乎有火车通过一般的呼啸声。
他继续猛踹。盒子再次倾斜。呼啸声又响。
他继续踹,但盒子却没再倾斜,声音也没有再次响起。他筋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操他妈这究竟是哪?!谁整我?!
他一会哭一会笑,比青春期时情绪还不稳定。
…..
他担心氧气会耗尽,所以不踹不哭不笑也不喊有一会了。
他倒是不觉得口渴也不觉得饿,大概昨晚烧烤的余热还在。
他小幅度地摸索四周,试图从盒子本身找线索。
严丝合缝。转角处似乎没有任何丁卯粘合剂。
接着他发现,原来手臂与盒壁的距离,短过最初的距离。头顶的高度,也小于最初的高度。盒子比刚醒来的时候,变小了。
发现了这一点后,他又陷入了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大叫一会猛踹的循环里。
好在只持续了一会。还是要想办法出去。
盒子变小的速度不大,但如果持续下去,他迟早会被挤死。他身体部位并用,锤砸踹顶。
有那么几次,他再次听到了“火车呼啸”声。
挣扎了一会之后,他筋疲力竭。但令他奇怪的是,没有如他预料,盒子里氧气越来越少,因为他并未感到呼吸困难。
可能事情也没那么坏。
于是这位乐观的先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看到四周有了光亮。
一片暗红。
经过他仔细观察,每次“火车呼啸”之后,红色都会短暂变稍亮一会,然后暗下来。
难道这是在铁轨附近的洗脚房里。呵呵。
咽了口吐沫,又咽了口吐沫。喉咙由异物感变成了剧痛。
他疼得“腾”地坐起来,起到一半想起头顶空间有限,心中暗骂一句“操”身体趋势却阻止不了。
他本以为又要撞到头,结果没有。
感觉变了。头顶确实顶到了什么东西,但却不是硬邦邦的撞击感。而是——
弹回来了。
——就像在弹簧床上跳动,那种弹回感。
他抬手按了按头顶,很有韧性。
光明给人力量。他再次有了冲出去的想法。
感到蓄满力量后,他大吼一声,开始双脚不停踹向同一个位置。
”老子—还要——去——医院——看——喉咙——呢!”
筋疲力竭之后,四壁又缩小了一指宽。
他崩溃地大哭,把能想到的脏话都喊了一遍。
可能过了一天,也可能是几天。
那层东西变薄了,像吹起之后破掉的泡泡糖一样,裹在他身上。
在此之前,他第三次企图逃出,又以筋疲力竭告终。
他已经喊不出来,下颌肿了起来,痛不欲生。
可能扎刺的地方发炎了。
不渴不饿,不会窒息,那就不再挣扎,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
外壁变薄之后,那片暗红里的细节就看的更清楚。有亮的地方,也有暗的地方,就像地形图。
反正也无法做什么,他开始回想,自己在被关进这个狭小的空间之前,究竟做了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也许能找出蛛丝马迹。
他惊讶地发现,除了“昨晚跟朋友出去吃烧烤木刺扎到喉咙”外,他不记得任何其他事情。而那些朋友都是谁,他一张面孔都想不起来。
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下颌肿胀得更大,稍微咽口水就牵扯出从舌尖到喉咙的弥漫性剧痛。
最近一段时间(大概几个钟头),他发现了“火车呼啸”中的细节。
他把这种声音形容成“巨大海浪打过来”。他甚至可以感受得到”海浪“涌过来打在身上。
”不要咽口水!“
中年医生看着屏幕,一手操控着内镜,一边不耐烦地说。
“真的找不到,你自己看。”医生把屏幕往他面前移了移,说。
“呜…”他呜咽着,眼睛斜过来看屏幕,不知名的肉体组织挤在一起,有些地方明显充血。
“拿出来了啊。”
被鼻咽镜刺激得一直干呕,他双目含泪看向医生。
“的确发炎很严重,如果你确定是木刺扎进去的原因,那只能用手术的办法取出了。现在表面的确看不出。”
他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咽了一口吐沫。
草,疼死了。
”放心吧,不用开刀,内窥镜就能解决。你先吃几天消炎药,炎症下去一点就来开刀。“
处方写到一半,医生被叫出去接电话。
他无聊地东张西望,揉搓肿大的下颌。
”嘶——”
痛痛痛痛痛!他倒吸一口凉气。红色的外壁紧绷绷地裹住全身,肿起的脖子被压迫得生疼。
疼痛加剧,外壁绷得越来越紧,没一会,他开始窒息。
加速了!!那层东西越来越薄!但就是无法冲破。
为什么!他用力撑着贴着脖子的部分,太他妈荒诞了,老子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就要死在这里啦?
那层东西已经变成了”膜“,韧性却逐渐消失,从头顶到脖子到胸腹,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他几乎要昏过去。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他全力一撑。
啪!
一丝有别于之前暗红的光,恍如隔世,映入眼帘。
诶?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是那层东西在变小,而是….我在变大?
他感觉自己像被从窄缝里捏出豆荚的豌豆,弹了出去。
巨响。
……
一种熟悉的声音像从远山飘来。
他努力睁眼,四周不再是暗红。
四四方方的房间。屋顶,墙壁。身旁高一点的地方是一张桌子,再旁边是一台带显示器的机器。他仔细感受,身体踏实地接触着一个平面。有点冰冷。
有什么东西星星点点黏在身上,不太舒服。
手指尖触碰到什么东西。他搓了搓,又湿又黏。
咔。他艰难抬头,一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他看见一个白大褂走进来,第一反应就是
原来我在医院啊。
门只开了一半。医生扶着门把手,眼镜后面的眼眶渐渐扩张成不可思议的大小。
他的病人正仰面朝天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这人正捏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块仔细端详,眼神迷茫。
几乎可以立即断定,这块肉属于在这人周围呈散射状的数计百计的肉块中的一块。
整个房间像是经历过一场人肉炸弹的洗礼,地面到屋顶,到处都喷溅着血液、肉块以及不明组织。
男人头顶上方的地上,摆着带着头发的头皮和一块残缺的下颌。
医生把上周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瘫坐在地。
男人懵懂着坐起来。
”大夫,我这里….昨晚…扎了根刺…….好疼…..“
他揉了揉肿成了皮球大小的下颌,迷迷糊糊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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