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以前便听过他们的故事,但当真正看到,才发现,语言从来不够触动人心。
一辆轮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胖胖的,不常笑,一旦笑起来就显得有点儿傻。准确地来说,是中年人的躯体,但永远住下了一个懵懂的灵魂。他头发凌乱,软绵绵地耷拉着,衣服是破旧的棉质外套,过时的款式,过时的颜色,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被命运搓洗过后的苍白无力。
试过在雾气湿润的清晨遇见他,在日光灼人的正午遇见他,在黄昏时分的暮色里遇见他,摸不清的时间。但同样的是,他身边总是有个驼着背的人,缓慢地推着轮椅,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很多的垃圾桶边徘徊停驻,但两人都极少说话。
我是一个对年龄尤其不敏感的人,但对那个推着轮椅的人却奇异地感知到,她已经很老了。满头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躯体,同样瘦弱干枯的手掌搭在破旧的轮椅两侧,每每推动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脸上的每一处都透露着衰老,但却不衰败,不曾轻易被岁月的磨难打倒。
饭后陪妈妈散步时,也曾听她说过这一对母子:孤儿寡母,自小患病,贫困户,可怜...这些是贴在他们身上一辈子的标签,沉重地让人抬不起头来,灵魂都被打上了枷锁。
人们关起门来,衣食丰足的时候,容易在温暖漆黑的被窝里,悲秋伤春,无有缘由地流泪心碎。但有的人在漏风的破屋里,冰冷着手脚,冰冷着大脑,想不出下一天、下一个月、下一年该如何度过,他们是忘记了眼泪的。这世上的悲欢并不相通,也不相同。
灵魂碌碌,上帝为何要派许多的人在这世上受苦。
这一场来势凶猛的疫情,阻断了很多亲密之人的联络,何况素不相识的人呢。我许久未出家门,偶尔匆匆经过一些寻常街道,在垃圾桶旁留心张望,但找寻不到他们的身影。世道艰难,悲观主义者总是善于做最坏的想象。我想象不到,封闭的这段时间了,他们是否还安好。
不能出门谋生的日子里,那个坚强的老母亲,会不会在每个深夜都静静抹泪,心碎于活着的重担,心碎于百年后,没有自理能力的儿子又该如何在这漫漫长路中独自走下去。
春季的绵绵细雨渐渐褪去,阳光又开始普照大地。南方的树木习惯四季常青,它们静静立于车道的中间,不曾经受寒冷和枯萎,如今还开了花,一簇簇的黄色在枝头上摇动,美得很。这座城市继续井然有序,花团锦簇。但依然有许多人在一些不知名的角落挣扎,等待着哪一天有一把刀落下,便无动于衷地看着浓稠的血液从经年已久的溃烂中流出,似是解脱。
如果有一天,他们遇见了上帝,上帝说道:无论贫穷与富有,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和这个世界相爱相依、不离不弃吗。我料想大家依旧会说,yes,I do。
只是在沉默迟疑片刻,会微弱地讨价还价道:那这个世界能对我们温柔一点儿吗。
皮囊在生活的搓磨中,粗糙了手指,添上倦容。灵魂也难逃一劫,它东躲西藏,竭力保持住一点点儿最初的快乐天真,发现原来很难。
如今的灵魂呀,庸碌,奔忙,难以喘息。
但依然不放弃,想坚持到下一次的上帝之问,再轻声说一句:yes,I do。
文/灯笼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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