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

1

3月5日10点，三妹突然发来消息：老姑昏迷了，急送医院抢救！

心突然一惊！怎么回事？年前微信聊了近两个小时，只字未提不舒服啊！我们还约年后争取相见的，前两日发微信就没回，看来已经不舒服了。恨不得一下子飞到京城……

可是一万个理由和方法都使不上，我就是动不了身！急得直转圈，隔一会就打一电话，或微信探问消息，时时关注。焦急！祈祷！

——脏器衰竭，正在抢救。几十口亲属齐聚医院，焦灼万分。

——仍然昏迷中。

——已输入血小板

——短暂清醒

——第3天，转ICU了。心放一点，仍吊在半空。

——原因仍不明了。

身为医学教授的妹夫，说我们都讲不清。于是二妹直接和表弟要医院的诊断:肝肺脓肿。妹夫说，血小板上去了，应该是初步脱离危险了，要继续做抗病毒治疗。悬着的心才略微放松。

——醒来了，能略进流食了。

——心率还快；脑CT，也有一点栓堵；血糖高。

——病情稍稍稳定了。我也能走开了，表弟说，在ICU，每天只有两小时探视时间，那么远，来一趟不容易。无大碍了，等转普通病房再来吧。

——肝穿刺了，去脓肿。

日日互通消息，等待中……

血糖趋稳，半个多月了，终于，转普通病房了！长出一口气。接下来，日日见好，表弟说，也许很快就能出院了。

终于出院了，28天，只血糖还高。转危为安！谢天谢地！我也终于去看老姑了。一见之下，虽有准备，但仍是心中暗惊：人瘦得厉害，走路打晃。与病重时的父亲神形酷似。和之前见到时的胖，形成巨大反差。我们每隔几年，才能见到一次，这几次相见，老姑由匀称——胖——瘦，每次的视觉冲击都够强烈！老姑见到我，很高兴，满脸笑容。近80岁的大姑，听说我要来，也早早赶来候着了。由于不熟悉，路上有耽搁，到得晚了。等的人也着急，我也心焦。无奈，京城真是太大了，从北到南，转来转去用了3个多小时。大姑说：昏迷中，非说你来过。说大伙在骗她。我心头热辣辣的，鼻子一酸。赶紧转移话题。

家中不断有人进出探病，老姑的精神显然顶不住，过一会儿就会去躺一躺，眯一会儿，元气还需慢慢恢复。

回来前，老姑又眯着了，不叫醒她了，我们悄悄出来。惟愿她早日康复！

2

老姑的“老”字，在北方，有一个意思，和小相同，与南方的“幺”一样，指排行末尾。老姑就是小姑。但是现在小姑也不小了，快奔七了。

在长辈中，我与老姑的情谊是特别的。她和我同属相，只长我一轮。在我是小孩儿时，她只是大孩儿，所以我们相处更多些，多了一些亲密和狎昵的成分。老姑，年龄虽小，却很温顺柔婉，当然骨子里还是我家人的刚强。她从小大概谁也惹不起，因此谁也不惹，印象中我没怎么见她发过脾气，话不是很多，开口就会微笑，更从来没有打骂过我，甚至连很少的批评，也透着关爱和商讨的语气。 至今仍然记得，早晨老姑会给我围好脖领，洗脸梳头，很耐心的夸我哄我。记得有一次洗脸时。我偶然的翻了一下眼睛，老姑笑着逗我：嘿，怎么翻白眼了！然后我故意的不做回应，继续翻。老姑被我骗了，害怕了，连忙喊奶奶：“妈，妈，赶紧看孩子怎么翻白眼了？”奶奶一听也很紧张，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大家都担心的围了过来，又抱又揉，我才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奶奶和老姑也只是微嗔了一下。就又笑着说我：嗨，学会做鬼儿了！差点吓死我们！

年少时，父母工作的地方和老家也就20里左右，但却是不能互联的两个省，乡村土路，那时也没什么交通工具，有自行车就算不错了。如果时间久些老姑没有见到我们，就会跑去看我们，每次见到老姑，心里都会暖暖的。那时老姑已是大姑娘了，很爱美，老姑是乖巧的自尊的。在我心中老姑优雅而很有品位，是当时农村中有追求的不俗的姑娘，向往外面的世界，爱读书。那时有一段时兴穿劳动布的裤子，裤腿窄窄的，很显身材，屁股处还会补两块圆圆的补丁，以劳动为美呗！可以说类似后来的“牛仔”裤吧！农村里只有时髦的人才会有，老姑就穿，我也很羡慕。但我觉得谁穿也没有老姑穿得好看，妈妈戏称为“鬼子腿"。农闲时，老姑也会去北京看大姑，小住几天。在当时来说，有我们和大姑，老姑也应该是农村比较有见识的姑娘了。给我的印象老姑是有自己梦想的姑娘。只是在讲政治的年代，我家的成分不好，几乎所有家人都敛着点气息，不敢奢谈梦想。

3

改革开放初，老姑才结婚。今天来说，岁数并不大，可在当时的农村应该也算大龄了。牵线搭桥的是大姑。我心里为老姑欣慰，也默默地祝她幸福！老姑和大姑同在首都，相距不远，姐妹搭伴，互相扶助，我心里也觉得踏实些。

老姑的夫家在近郊，婆婆是大队干部，在家里家外一样有领导范儿。有大小姑子六七个，只老姑夫是家中唯一的娇子。婆家是正经人家，都是高门大嗓的，聚族而居，你出我进，门庭热闹。

在这样的人家，老姑，少不了隐忍。一天两天好说，常年累月也真是不容易。有人之处就有是非，而老姑，不能招是惹非，否则在那样的环境里，势必会活的更累。我们都相距甚远，各忙各的，给不了老姑任何帮助。有什么困难只大姑和老姑互相支持，互相安慰。那时没有电话，彼此少通消息，偶尔见面，老姑也谈及自己不多，我私下揣度，老姑不容易，是不能任性的。以后的几十年相夫教子，一直和公婆生活在一起，公婆都长寿，婆婆活了九十多岁，在大家庭中，没有十分婉转，当然不行。老姑不是善于巧言讨好的人，唯有默默付出就是了，当然还有灵秀善良的心灵。

表弟生了双胞胎，喜是喜，累也是真的。伺候月子，侍弄孩子，老姑更是忙得无分东西，常是顾不得洗脸梳头，没白没黑。孩子送幼儿园了，老姑算是略微松口气，安顿好老人孩子，忙中偷闲，来看看我们。我到车站去接，一下子竟没认出来，胖了好多！操劳的人都顾不了自己的身形，呵，累得这么胖，真像北京大妈了，但气色不错，红光满面的，就好！说起两个孙女，都是满满的喜悦。

那次别后没几天，就传来消息，婆婆脑梗在床了，我60多岁的老姑，又承担起了扶侍90多岁生活不能自理的婆婆的重任！我们都跟着祈祷，希望老姑挺住，不要太累！老太太闺女好几个，就愿让老姑扶侍，闺女想接走让老姑歇几天，老太太也不乐意。日常起居都由老姑料理，直到去年归天。

亲家母又生病了，儿子、媳妇忙于照料亲家母，老姑又照料两个孙女，辅助上下学。亲家母过世后，生活渐渐平复。

老姑刚算自在下来。四世同堂，上敬老人，下带孙女，中和儿媳，有老人在，大姑、小姑，侄男外女，你出我入，应接不暇，和睦门庭，老姑无疑是关键人物。

管小管老。我不知老姑每天都在想什么。我觉得无论从旧道德还是新道德的角度，她都够份儿了，这次生病。儿媳给忙着联系医院，听说儿媳讲:家妈刚去年没了，真怕再失去婆妈；自谦自己馋且懒，而这么多年婆婆付出很多，从没嗔责过自己。一大家子跟着忙前忙后，日日探视，都跟着心焦。我想，老姑这一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了，老天慈悲，让我们受一劫难，总算化险为夷了。虽削瘦虚弱，但慢慢将息，还有后福呢。我祝老姑，福寿绵长！

4

老姑一直都牵挂我们，只要能有合适的时间，总惦记来看我们。每次见我，都满是关怀亲切的眼神和笑容。老姑在尽其所能的为我们付出。我想老姑一定愿意给我们更多，只要可以。我结婚时，老姑很用心的给我买了那时时兴的里外衣服，都是我不舍得买的，是很大的礼，我更心知，那里饱含着老姑深深的祝福。我的每一点成长和进步，老姑都由衷地为我高兴；我的坎坷和困顿，老姑也会放在心上。我重要的人生场合，老姑只要能到，都会到场。每次来，还给我的孩子精心挑选漂亮的衣服。而我，为老姑做得却很少（包括大姑）。怀揣一份沉甸甸的感情，总感到无以为报！老姑这次染了莫名的重症，又迅速复原，谢天谢地，是老天对老姑的眷顾，也是对我的眷顾，给我留下更多的机会！老姑的心中，无论悲喜，我能感到，老姑和我在一起，我喜，老姑喜，我悲，老姑在叹息；我也一样，只默默体会老姑的忧喜，默默地祝福她。

现在，因了老姑的纽带，我们晚辈又聚在了一起，有了自己的群，虽然几十年的分离，各自打拼，沙粒散在各处，因了老姑的关怀，我们似乎又成了混凝土。老姑依然爱阅读，每每把她觉得好的文章，分享给我们，只要有时间，我们一定看。老姑分享文章，正是分享给我们深切的关爱，多天不见文章，会感到有点落寞，病后再次见到老姑转文，我们都由衷地高兴，老姑又开始阅读了！我能理解她的悲伤和喜悦。我们就是路边的小草，瘠薄的土地，甚至践踏，但我们隐忍而坚强，绿意生机，延生成片，我们是草间的野花，朴实平凡，但有独特的风景。比之索取，更多默默的奉献！我愿像老姑那样做个温暖的人，多情的人！只要你暖，我暖！

老姑永远是我心中温暖、祥和、安全的一块归乡。

短短小文，不足以盛下半个世纪所有的生活和情感，略述亲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