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的时候,易安被一个男同学叫住了,说是教导主任找他有事,据男同学描述,当时教导主任脸色不大好,估计是因为他们两个在学校公然谈恋爱的事情。
“阿青,你先回去吧,估计得被训一会。”
“没事,我等你,就在公交车站旁边的奶茶店。”
“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在奶茶店,很多人,老板娘也在,还有我是跆拳道黑带,没有人敢动我的。”
“那好吧。”
易安被教导主任训了一顿,是因为他谈恋爱的事情,原话是这么说的:“之前你转班的时候我就不太愿意,你是学校的重点好苗子,怎么能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好了,你现在还给我谈恋爱,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喜欢她。”
“就这样?为了一个女孩子葬送自己的前途?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叫家长!”
“我妈她知道。”
“胡闹!”教导主任差点没背过气去,哪来的家长这么放纵自己的孩子?这小孩子不论怎么成绩好,他也是小孩子,这种关乎人生前途的大事,怎么能这么胡来?“你们家怎么回事?高考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跟儿戏一样?”
“主任,不是的,您相信我,我就算在14班,也能排全校前三的。”
“信你?你拿什么跟我保证?”
“这次期末考试,要是我考不到前三,我就任凭您处置,但要是我考进了前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光这次期末考试就行了?没门!”
“那您认为?”
“每次考试,只要掉出了前三,就麻利地滚回1班,和那女孩子也分手,没掉出前三,而且还能让14班的学生有一点点进步,那我就什么话都不说。”
“主任,您这条件开得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吧,我管我自己也就算了,怎么14班的人也分配到我身上了?”
“就这条件,爱答应不答应!”
“行,答应您!”老狐狸!
谈话大概耽误了二十来分钟,阿青应该还在等着他,易安加快了步伐,直接跑了过去,一进门却没看见人,他问老板娘:“你看到过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穿着白色长羽绒服,带黑色的围巾,长得很好看,脸很小很白——”
还没说完,老板娘就笑出声来,道:“同学,你问了我也不知道,这一放学你也清楚人多得不得了,我一个人哪分得清谁跟谁啊。”
“她和别人很不一样,你在人群中肯定能发现她的。”
“那是在你眼里!小同学。”
易安有些脸红,道了谢就走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阿青不会是那种不和他说一声就独自走了的人,但也有可能有什么事先走了也说不定,可是电话也没人接。他打了个电话给方友芙,上来就说:“我是易安,上次你说你知道阿青家在哪,具体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
“我被教导主任喊走了,说来话长,我得去确认一下她有没有到家。”
“具体在哪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就上次那个巷子一直往前走,穿过一条街,那边的房子挺旧的,都是以前的老居民楼,然后你就右拐往前走,我记得当时那边有个特别大的家居广告的涂鸦,就从那边拐进去,第几家我不记得了,反正就在右边那一列,她家在一楼,直接从院子门口进去就行了。”
“谢谢。”
“看她安全也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
“好。”
易安打车去的,听着方友芙的话绕了几个弯走进了这片小区,房子确实挺旧的,他继续往前走,看到有人便去问:“阿姨您好,请问穆青歌家在哪?”
前面依稀似乎听到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阿姨给他解答了疑惑:“听见没,扔酒瓶子的那家人家就是穆青歌家,你是穆青歌同学吧,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在这样的人家,苦命呐。”
“阿姨,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犹豫了两下,看他长得还能信任就把事情告诉了他:“穆青歌肯定没和别人提过她家里的事,这孩子太可怜了,你是同学,可得多多帮衬着她点。”
“这是肯定的。”
“家境不好,她爸爸一喝酒就跟疯了似的,见谁都打,她小小年纪的受了多少苦,她妈妈性格又懦弱,每次闹起来都是哭,都过了多少年了,还每次都闹,甚至一次比一次凶。就上个月,好像是月初,不是还闹到医院去了吗,我当时看见那小丫头啊,真的是满身的血,他那个爹被吓傻了坐倒在地上,嘴里胡言乱语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妈妈就趴在一边哭也不知道打120,还是我打的电话,要不然这丫头就没命念书了。这丫头真傻,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自杀了呢?”
易安真的是愣在了原地,心里难受,心脏被挤压着,越来越重,心像是要碎了。脖子上的伤口,原来是自杀的伤口。她一直拒绝自己,是因为怕她家庭带给她的伤疤被自己看见吗?就像是自己的伤疤怕被她发现一样,那种热烈的期盼又夹杂着不可求的痛楚。
“同学,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是被吓到了吗?你的脸色很苍白,要不你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估计他们家还得闹很久才能停,你有什么事都明天再来。”
“谢谢阿姨,我有点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去。”
那阿姨的表情,一言难尽,好自为之。他不在乎,他只要阿青,他的阿青平安喜乐,一想到穆青歌可能正在被穆光打骂,他等不及地跑了过去,没敲门,一脚要踏进去,一个酒瓶扔碎在他脚边,要不是他反应够快的话。他推开门,一个男人坐在餐桌边,桌上全是酒,客厅地板上全是被扔碎的空瓶,厨房里油烟机在响。
许是许久没听到易安的声音,穆父穆母全都看向了他,是个素未谋面的人。“你谁啊!”
“您好,我是穆青歌的同学,来找穆青歌。”
“来找青歌啊,她还没——”
“呵,那死丫头,家都不知道回,不知道尊重长辈,回来进门连声‘爸’也不喊,长本事了,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了,都看不起我是不是?”说完这句话,一个酒瓶又扔过来。易安却抓住了关键信息,穆青歌还没回来,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了。
“既然穆青歌不在家,那我就先回家了,叔叔阿姨再见!”
“同学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易安不用了还没说出口,男人的话又传来:“吃什么饭,我们家是穷人家,能留他吃什么好饭,你是不是最近脑子不太好使,我看你是需要修理修理了,你给我过来!”
脚像是生了根似的,这种看着和自己骨血相连的父亲残忍地破坏美好的家庭,伤害最爱的妈妈的场景,似乎又让他回到了几年前他被关在地下室听着母亲凄厉的嘶喊声一样,耳朵里全被这种声音布满,遍天布地的黑色,脑子像是当机一样不能思考,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一直都被封在他的心里。
他上前拦住穆母向前走的身影,护在她身前,这是阿青的妈妈,却也像极了他的妈妈。他说,“阿青不愿意见到您受苦的。”就像他不愿意见到他的妈妈受苦一样。
就在穆光发作前,穆青歌回来了,站在门口,眼神冷淡无光,脸肿了,脖子上、脸颊上都是伤口,衣服倒是好好地穿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衣服里面不知道受了多少的伤,他身后的女人反应很快,立刻走了过去,手也不敢碰她,生怕伤着了她,眼泪先流了出来,颤颤悠悠地问她:“青歌,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易安去看穆父,他站了起来,眼神迷蒙地看着穆青歌,酒大概醒了一点,神情带了点心疼,却不敢靠近。
“没有,路上不小心摔跤了。”
怎么可能是摔跤呢?哪有一个摔跤的人衣服上什么脏也没有。他声线颤抖,“阿青,我带你去医院。”今晚遇到了太多的事,他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迷迷糊糊的,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对对,去医院。”穆母情绪很激动,眼泪还在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反观真正的当事人,非常冷淡地站在一旁,他好像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对身边的人都已经失望透了?
“阿姨,”他走到她身边,默默地护住她,说道:“我带穆青歌去医院回来就很晚了,所以我把穆青歌带去我家住一晚,您看可以吗?我和我妈妈两个人住,我会让我妈妈和您通个电话,绝对保证她的安全。”
穆母不说话,低了头,眼神似乎在往后看,易安明白了,这个家是她父亲说了算的,他整理了措辞,又重新开口:“叔叔,今天突然到访打搅了您们的清净,真的是很抱歉,我明日把穆青歌同学送回来的时候,一定向您致歉,您看您能同意吗?”
天黑了,灯隐在穆光身后,谁都没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此刻这个男人眼睛里藏了怎样的情绪?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终于,沉默了半晌,他点了头,转身回屋去了。
后面易安道了声:“谢谢叔叔。”
“阿姨,那我就带穆青歌去医院了。”
“好,青歌,你有什么事就给妈妈打电话。”
“阿姨,我们会给您打电话的,您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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