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已经很久没来喝酒了。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神色有些憔悴,带着从遥远的地方沾染来的风尘,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喝到了日落。
东篱爱喝酒,我也喜欢他这样的客人。和别的客人不同,东篱懂我的酒,他能喝出酒里真正的味道,所以,我喜欢给他喝我的酒。
每每酿出新酒,他也必然是第一个品尝的人,因为我觉得只有把酒给他喝,才不枉我辛辛苦苦酿出来的新酒。人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少。
东篱有些孤僻,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这里的人也都不会过问别人的身世,尽管相互间都已经熟悉,但这熟悉仅仅限于从人们到这里开始。
东篱是十年前来到这里的,带着一身疲惫,堪堪落脚,便来到我的酒馆,大醉一场,然后睡了一天一夜。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坐在这里,我总想在他坐的位置看看有什么别样的风景,可看来看去也无非就那么些东西,真不知道他看见了些什么,窗外只有一条东流河,弯弯绕绕也不知流到哪处去。
我问他,你这样每天望着的,到底是什么?
东篱看看天,再看看我,就着满脸酒气在桌子上写了些什么,可水迹太浅又什么都看不见,就好似他这么个人,明明很清楚,却怎的也看不明白。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十年,除了不怎么与别人交往之外,东篱和其他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他时常会来喝酒,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一壶酒从天明到落日,然后一个人披着满天星星回去。
一切看着似乎毫无波澜,平平淡淡的日子是每个来到这里的人所希望的,所以也没人去打破这种平静。直到有一天,东篱又来我的酒馆喝酒。
这天,东篱和往常一样来喝酒,每逢有新酒酿出来,我总会邀他来尝尝,这次也不例外。
他问我,这酒叫什么名字,这么好的酒应当有个好名。
我说,就叫相思扣吧。
相思扣,相思扣……
好名字,缠绵醇厚,时念时深。
这一天,东篱喝了很多,一杯接着一杯,然后默默看着窗外东流的水。我也看着那水,与往日并无两样。
依稀记得,他说如果被人冤枉了怎么办?
我问,是很亲近的人吗?
很亲近,曾经以为可以一起活到睡在同一个棺材……
你怪她吗?
不怪,或许她从来没有懂我。
她若不懂你,你该如何怪她?
对啊,她既不懂我,我又该如何去怪她!
柜台上放着东篱的信,言道:
尝为情苦,不若东离,若道相思,莫若东篱。
相思扣,相思扣……
东篱再没来喝酒,他不见了。
又几月,传来消息:元平三年春,太子东离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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