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要吃鱼

           “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离的城市中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

          前些天听到了台湾女作家自杀的消息，看了相关的报道，心里像有很多蝼蚁顺着血液慢慢地爬，一直以来，安安总能轻易把自己代入这种陷入泥淖的人设，好怕看到相似的人，更怕他们有相似的结果。

        小学三年级，安安喜欢上一个小男孩，那种天真年纪里不懂得掩饰的喜欢，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粘着他。

         安安无法比较什么样的经历算更幸运，她没有被人伤害身体，也没有被人责备，她只是感觉自己一开始就背上了恶徒的样子，想负责却又想理所应当地被人原谅和忘记。

        那年暑假，天气预报说有大雨，安安跟男孩约好一起到街上玩水，为了买那双喜欢了很久的粉色小凉拖，安安哀求了妈妈一整个下午，她要穿这个去找他。第二天的安安在家待了一天，雨像疯了似的一直下，妈妈没让她出去，作为安安的班主任，妈妈用一贯的严肃语气训斥她，下这么大的雨还吵着闹着要出去真不懂事。吃晚饭的时候，妈妈接了一个电话，慌慌张张地穿上外套冒着雨出了门，安安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慌张意味着什么，坐在饭桌上心不在焉地吃饭，一双粉色的小拖鞋随着腿的摇摆一晃一晃的。之后的日子里，安安察觉到了异样，她忍不住问过妈妈，他搬家了吗，为什么这么久了都联系不上他，妈妈当时在洗碗，把水拧得更大了点，好像没有听到。

       在那种岁月静好的日子里，同龄人的死讯比流感病毒传的快得多。无论父母怎么闭口不谈，开学的第一天，有人问安安，你那天是不是跟他在一起啊，他是怎么死掉的？还有人说，听说他被冲到了下水道里，救出来的时候嘴巴都被泥沙撑裂了。安安憋着泪，小声应答着一句又一句“我不知道”。对于后来的，带着好奇或者安慰语气的询问，她努力表现出一种，不关我的事的样子。只要她不说，没有人知道那天的男孩是自己贪玩跑到了大雨倾盆的街上，还是为了小朋友之间一句说到做到的约定，安安收起了那双小拖鞋，然后说，她讨厌粉色。

       现在的安安上了大学，一路像一只勇往直前的小野豹，活成了人们嘴里的“别人家孩子”，她看起来像什么都没经历过一样，只是在无数个四下无人的夜里，她被下雨声惊醒，对着空气说了数不清的对不起。其实我一直搞不懂她为什么会选择来武汉，一个有这么多雷雨天的城市，她是不想原谅自己的吧。

         我是柳丁汁和浓汤，是玫瑰和百合，是遥远的北极星，只是柳丁汁馊掉了，花瓣上满是虫卵，北极星比不过城市里眼花缭乱的灯火。我的心里有个小男孩，可我想不起他的脸。

         小时候妈妈让安安去菜市场买鱼，一进门就有那种扑面的腥臭味，几个小鱼摊尴尬地挤在一起，卖鱼的胖女人说姑娘要哪条，就这条吧，这么肥，说话间一板子拍下去，剪刀插进鱼肚子，顺着白色的细腻的肚皮剪开，直接用手挖出内脏，在混着泥水和血水的水泥地上刮掉鳞片，然后水一冲，扔进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子里递给她，整个动作熟练得让人来不及躲避就看完了，回家的路上她像失了神的游魂，下意识让黑袋子距离自己的腿一点，你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那天她在想，它是不是只是晕过去了，在黑袋子里醒过来，然后再死掉。她在想，我为什么想要吃鱼？就像那天为什么想要玩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