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确实比往年来的早,中秋过后,没几日,天气说凉就凉了,许多植物的叶子等不及降霜就开始变黄了,尤其是塔里木河岸边的胡杨树,一片连一片,把荒芜的戈壁滩点缀成一年中最绚丽的金黄色,这让我不禁想起我的华丰姐来,她坟头上那两棵胡杨树的叶子是否也变成了黄色。
三年没回来看华丰姐了,我在凌乱的坟场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华丰姐的墓碑,当年我和外甥小海一起在坟头栽的两棵胡杨树的枝叶比以前茂密多了,远远就看见满树的黄叶在随风舞动。墓地周围还长出几棵芦苇和胡麻,好在我带了铁锹,把杂草和枯枝一点一点清理干净,从别处取些松软的沙土添在坟堆顶上,然后轻轻地抹均拍平,坟堆的形状越来越圆,华丰姐的模样在我眼前也就变的清晰起来。
华丰姐是我们姐弟六个人里面的老大,凭母亲一个人的能力是不可能让每个孩子都上学的,华丰姐小学没上完就退学了,在家帮母亲分担家务和农活。十三四岁正好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而她幼嫩的肩膀却早早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长姐如母,母亲为了多挣点工分,多换点口粮回来,常常早出晚归顾不上照顾我们,华丰姐就领着我们在华村附近的黄土坡上,割猪草,拾柴火,捡麦穗,每次她都背很大的背篓,我们就提着小篮子跟在她身后,她一边干活,还得一边照看我们,生怕我们出意外。
听母亲讲,有一次,华丰姐见我和二哥身上象泥猴一样脏,就到大渠边给我们洗澡,刚给我洗完又给二哥洗,结果一扭头的工夫我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渠里,华丰姐顺着水渠一边跑一边喊附近的村民过来救人,每过来一个人她都跪在地上,哭着哀求“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华丰姐就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终于有好心人在两三里外的下游把我捞了起来。华丰姐才停止了哭声,用沙哑的声音向大家道谢。
华丰姐参加工作时才十六七岁,工作中常被单位评为“三八红旗手”“青年突击能手”“拾花状元”等光荣称号。
夏天的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毒,其他人有的回房子睡觉,有的在地头的树荫下乘凉,我的华丰姐却很少休息,在闷热的棉花地里穿梭,不但把地里杂草锄得干干净净,连埂子上都看不到一棵杂草。
冬天最冷的时侯,其他人要么聚在一起打牌,要么呆在家里看电视,华丰姐会提着筐子,到棉花地里把没开透的棉桃,摘回来用开水烫开,用手指把棉花从夹壳中扣出来。再烘干。所以她的亩产量和总产量连续几年在全连队排第一。因此华丰姐刚过二十岁,连领导就让她管全连队的农药管理和发放。这个工作可能跟她后来生病也有一定的关系。
华丰姐结婚的时候,嫁妆非常简单,几床被子,两个脸盆两个暖瓶,唯一值钱的是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结婚前姐夫带着华丰姐进城买东西,两人在首饰店呆了半天,姐姐虽然看上了一对金耳环,但是最后还是没舍得买,直到她去世也没戴过金首饰。
华丰姐病情恶化的很快,最初只是发现乳房里有硬块,在县医院里做了手术,取下一块切片,装在一个塑料瓶内,让我带到市医院做检验。我当时把切片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和华丰姐骨肉相连身子挨着身子,到了阿克苏我每天去医院问一下结果,直到有一天,医生告诉我结果出来了,是良性肿瘤。我也很高兴地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姐姐。谁知半年时间不到再次住院检查,医生却告诉我们,姐姐患的是乳腺癌,而且是晚期了。这个结果对我们家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尤其是姐姐本人,她的体形日渐消瘦,在最后的日子里,有一天,她请求我帮她找一辆轮椅,想出去看看胡杨树。
我象抱小孩一样很轻松就将姐姐抱起来放在了轮椅上。那时正是胡杨树叶子最黄的时节,我折了几根细一点长一点的树枝做成了一个花环,给姐姐戴在头上。姐姐强忍着内心的痛对我说“我多想每一年都看到这么美的树叶,等我走后,你能不能给我墓前栽两棵胡杨树”我忍住了眼泪,却忍不住伤悲,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抓住姐姐皮包骨头的双手。
仰起头,眼里满是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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