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孩子:
你们常常，常常问我，为什么要学习？
我这样回答过你们。
为了生存。自然界里的小兽往往面临着最严酷的生存考验。他们需要拼命学习，在拼命学习中攫取一切成长的机会。当他们长大到一定的程度成为一个成熟的个体，他们就有了独立的生存和安全。现在的你们依赖于父母的经济力量生活，可是未来你们要获得独立的经济能力。在我们这个社会，没有一定的知识和技能储备，是不好生存的。说得直白一些，你需要考一个好的大学，找一个好的工作。
为了有更好的前程。学习期是一个准备期，学习期越长，前程会更加璀璨。你看在自然界里，人类的孩子是在父母身边得到养育、教育的时间最长的，在这长的学习期里，人类的智慧可以一代代积累并传递，所以不管是从整个人类来看，还是从个体生命来看，学习期越长，所能从事的活动，所能达到的成就就越大。
后来，慢慢，我会这样回答你们。
为了更好地生活。如果我们很在乎眼睛，看到不同的颜色，如果我们很在乎耳朵，听到美妙的声音，那么学习会让我们的心有很强的感受力，她能看到不同的颜色，她能听到美妙的声音，她能够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她能看到此地和此地周围无限的宇宙。为了不做一个心灵的盲人和聋者，为了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更好地体验生活，凝望世界，你需要学习。
我们还在课堂上讲起一个很流行的笑话，说学习的人，看到美丽的景致，会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不学习的人只会说“好多的鸟啊”，我们谈到了表面上看是语言的差别，而其实语言的差别就是语言背后的世界的差别:语言的不同表示进入视域的东西原本就不同。我们还聊起来世界不同的地方，人口分布稠密不一样，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同处于夜晚的不同地方，人间的灯火亮起来的时候，假设你是一条鱼，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畅游，不同的疏密的光群，像在你眼前飘过的流动的旋律，而这样的想象，这样的体验，是多么的美妙。
为什么要学习？我在不同的时期，对你们不同的孩子，做出了不同的回答。
前些时候，我看了一个《西南联大》的纪录片。我突然很诧异地发现，原来那些取得杰出成就，做出伟大奉献的人，他们竟然有学生时代。我看着电视上播放的他们的学生照，短短的头发，干净的眼神。我觉得吃惊极了。在我的感觉里，所有的伟大，一开始就是伟大的，所有的伟大，都是高不可攀的，所有的伟大，都是离我们非常非常遥远的。似乎生活是属于我们的事情而伟大是属于原本就伟大的人的事情。我看着他们的学生照和你们的学生照，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后我就非常后悔，所有回答过你们的那些话。
我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说，如果永远不觉得满足地饥渴，那就是真正的饥和渴了。相比起那个时代的人，我们已经有了更好的生存，却除了生存没有想其他的，不是生存的线更高了，而是我们做人的线更低了。在我们短暂而宝贵的人生里，是我先用了某种关于欲望的框架，限制了我自己，然后用自己很卑琐的框架限制了你们，让你们不得火种，不得空间，不得自由；也不是为了什么前程，其实我在说这个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前程是什么，我们要什么样的前程，我也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样的前程，我甚至没有告诉你，你真的可以自己去定义；更不仅仅是一种体验。那种关起门来，独立的，或者说是一种冷漠的生活，那种从世界的某一个地方逃出来。
对不起。
我可以对你重新说吗？亲爱的孩子。
你为什么需要学习？
是为了你的好奇心和你未来要对世界做出的奉献。
你有好奇心——一种乐趣，一种热情——你终身都会像孩童一样保有这种天赐的礼物，并且享受这个礼物打开的过程——去学习，去探究。你会不停地提出有意思的问题，然后不停地去寻找它的答案，或者仅仅是去寻找“不停”，永无止境的过程。你会带着这颗好奇心长大，认识这个世界上那些充满力量，富于感情和理性的成人。他们拥有真正的自由。他们在之前的人生历程中，已经通过学习，获得了更好的学习的机会和条件，在这些机会和条件中，他们积累了大量的知识，做出了可贵的创新。他们积蓄了大量的水滴，水滴变成湖泊，变成河流，开始流动，开始哺育——他们在他们的领域内有扎实的学识，有独到的推进，有无私的奉献。而你们会在学习的路上遇到他们，认识他们。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他们的伟大的事业，那用生命的智慧和汗水点燃的火把，不能在生命之火熄灭的时候，弃掷在依旧黑暗的路上，需要你赶上去，接过来，去继承，去开拓。
在科学领域和人文领域，或者两者融合的领域，还有很多迫在眉睫的，或者说甚至还没有被发现，被提出的问题，需要你们去提出，去解决。还有，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我们一些成人，需要你们的帮助和教育。
环顾四周，你可以看到我们是如何对待地球，还有地球上其他的生命。我们是如何严重地以为他们是没有感受的，或者是认为有而并不在乎的。我们是怎样地漠视我们社会的贫富差距，继续冷漠的追逐自己的欲望，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漠视我们自己的生命。我们是怎样地在教育你们的过程中陷入迷局的，我们是怎样地拙于引导你们，培养你们。我们是怎样地自我束缚，不得自由的。在我们人类、以及更多生命相互理解和相互关怀的领域里，有太多的概念、命题，需要你们勇敢打破，重新定义。这个世界需要你们，我们成人需要你们。
还有科学领域。我见过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对着他的母亲呼喊“妈妈，我为什么会生这个病？妈妈，我好疼，你救救我。”可是，不仅仅是他的母亲，我们全人类都回答不了，回应不了一个男孩的问题，为什么以及救救他。我把这样真实的场景讲给你听，抱歉，我不能把更多的呼喊传递给你。我并不知道太多关于自然以及我们人类的科学和技术发展程度依然不够充分钳制我们生命的事情。我只知道未来可做的事情还很多，不，不是未来，是现在，可做的事情还很多。人类依然在受限，并且在这种受限中有很多的痛苦，他们在呼喊并渴求帮助着。
亲爱的孩子，你始终是有一颗好奇心的，其实这颗好奇心有一个更伟大的根源就是，你始终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这颗心充满着好奇，柔软，爱和无畏。你会去帮助更多的人，这种帮助的欲望，超越你对金钱，地位和荣誉的渴求。你以这种强烈的信念以及这种信念产生的行为，作为在这个世界上，对自己生命生而有死的有力的回击。你会追求意义，你会创造价值，你会让这个世界因你的到来而更加美好，也会让你的人生，无怨无悔。你会继承前人，你会引导来者，成为这个生生不息，向前奔流的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你会得到全然的自由，自由地感受爱和付出爱，而这所有爱的能力，是以学习为起点开始的。
这个世界，有一个地方，或许在心灵里，或许在双手中，始终在干旱，因干早而贫瘠，而痛苦，土地上无数鲜活的生命，一直在等待，苦苦等待，一朵雨云。
而一朵雨云一样的风筝啊，拴在你的手上，儿时，你跑着，笑着，在孩童全然的纯真里，在风里，把风筝送上天。
亲爱的你，请务必追寻你的好奇和你，对世界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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