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还是会时常想起他。
  这种思念就像突如其来的阵痛，而在你认为它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的时候，又悄悄的消失了。
  有时会想，如果见到他了，我该做何反应？
  只是，没想到会在我的婚礼上以这种方式见到他。

（一）
没有任何区别。
灯光，配乐，大厅纷繁的装饰，人们来来往往，随着份子，嗑着瓜子，和左边的说几句，转转桌子上的大转盘，再和右边的说几句，代东们“东奔西走”，忙的焦头烂额。就连主持人那标志性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喂，喂，喂”都和我二十五年以来参加过的任何一场婚礼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是我的婚礼。
婚礼的开头，同样，没有任何区别。我和新娘在一片掌声中上了台，途中在晃眼的彩色灯光中依稀可见亲朋好友们笑容洋溢的脸庞。
登台站定后我的目光游离，没有注视着台下的观众们，也没有看我的妻子抑或是主持人。正在我的魂东飘西荡的时候，新娘捅了捅我说：“好像这个主持人不是咱们之前选定的那一个。”从开始到现在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件事情，听她这么一说，我也就自然而然地抬头看了看这个主持人。
“赵小姐，你愿意让段先生做你的丈夫吗……”这个主持人带着标准的主持人神情说着这番快被说烂了的话，目光移向了新娘，之后在移向我的那一瞬间，和我观察他的目光分毫不差的对上了。
我似乎感觉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凝固，就是那种果冻般的感觉，不是硬邦邦的，但也不是纯粹的液体。我的脑子，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飞速地运转着，惊诧自己竟然能忽略这样的事情，我就说为什么那三声“喂，喂，喂”虽然带着播音腔，但是听起来总有些耳熟，我就说为什么登台的那一刹那有一丝不属于我妻子的熟悉气味钻进了我的鼻腔。结果是如此的明了，像一声脆响。
他的笑容过后，我们很好的把婚礼进行了下去。接了吻，带着恋人一般的幸福微笑看着台下那些为一对新婚夫妇由衷祝福的人们，彩色斑驳的流转，好像多了一丝慌乱。不过我看到了爷爷和奶奶，他们的脸上带着的笑容，在这一刻，和我记忆里所有与爷爷奶奶共度的欢乐时光中他们带着的那种每一丝皱纹都洋溢着喜悦的灿烂笑容相通了。我的一个心愿，和爷爷奶奶的一个心愿，终于在这一刻完成了。

（二）
照完全家福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宴会大厅了。
他站在舞台旁边，和一群工作人员在说些什么，那应该是他的同事们吧，为什么换主持人呢？之前的病了吗，还是调不开场次了，随便吧。正在我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他的目光又不小心和我的撞到了一起。
还是那对小眼睛，总好像在埋怨你的样子，而当它们露出笑意的时候，又像是宽恕了你这辈子犯下的所有过错。时而春意融融，时而寒光四射，时而天真烂漫，时而老成世故，这是我二十五年来见过的唯一一对儿这么会表情达意的小眼睛。还是那有些圆肩的肩膀，配着那略带内八的走路姿势，六七年前的我曾在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多了一丝成年男人的厚重之感，也许，我也一样吧。
“嗨”，开场简简单单，不拖泥带水，还是一如既往。同样，我也回了一句嗨。
打量着对方，彼此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早已不再是六七年前的那种气息了。
“你们俩个是大学认识的？”最终，还是他先开的口。
“嗯”。一时，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祝贺你。”
我只是微微一笑，不知道这样的笑是否还残存着昔日的腼腆。
“是形婚吗？”他这斩钉截铁的一问和先前的祝贺放在一起，似乎有些讽刺。
我抿了下嘴，看了他一会儿，点了两下头，就把目光转向别处了。也许，他在台上就猜出来了吧。
“谁上高中那会儿说自己绝对不形婚的，嗯？”他说着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我。
突然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像是一缕曼妙的气息拂去了装着回忆的旧盒子上的灰尘。
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低头看着地上，笑而不语。
他也笑了，薄薄的嘴唇可爱而又诱人。
“你呢？怎么样啊现在。”思索了半天，也就能想起这么一句话了。
“就那样吧，生活平平稳稳的，当个主持人，感觉和自己高中时候想的还挺相似的。”他笑了，暖烘烘的，往昔的回忆，总能让人觉得暖烘烘的，就像躺在奶奶家的床上晒太阳。
“那，有没有男朋友啊？ 或者女朋友？”我有些迟疑。
“没有，都没有呢。”他望向了我，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笑容，好像还留有一点痕迹。
“为什么呢？”他问我，“为什么要形婚？”突然，他那对小眼睛自带的埋怨的感觉好像深了一些。
“为什么？不想把这个担子给家人扛着呗。 其实，主要是爷爷奶奶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就想看着自己的大孙子结婚，我也是想满足他们的心愿吧。”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但脸上还是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变了。”又是这么直接。我心想你也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有话就直说。
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出口。
窗户外面一片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美好幸福的景象，就是这窗玻璃不太干净，全是雨下过的痕迹。

（三）
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逢年过节，我就和我的妻子一起回我爸妈家，一起去看爷爷奶奶。
平日里，就带着那往昔残存的幻想，激情，欲望，热情，希望，企盼，执念。继续生活下去。
除了曾经知道的人，再没有人知道。

    我不用再去想见到他我该做何反应了。
    感觉空落落的，就好像总怀疑自己出门没拿钥匙。
    只是，我无法把手伸进裤兜里来告诉自己带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