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下面我要向你讲述的,是一个真实的,发生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事情。
故争的主公叫梅姑。她快五十了,或者五十多了。我不知道。
故事发生在梅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那个时候火车还是绿皮的,上海早已开放了,粮票也快不用了。自由市场是个新鲜物什,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痛恨着美帝。
梅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了,她喜欢梳麻花辫的大姑娘,她自己也是。她不敢声张。这是犯法,这是犯罪,这要以流氓罪被抓进局子里的。家里人给她提亲,她百般推辞。
“娘,现在流行自由恋爱。”
又过了几年,梅姑南下去打工。她在侯车室候车,几个大檐帽在验票口站着。她内急,去了趟厕所。
候车室的厕所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有名种样的小广告。办证,卖淫,治疗阳痿梅毒。而在这种地方,这些小广告的夹缝,安安静静躺着几十条“我是同性恋,如果你也是的话,请联系我,我的BP机号是 XXXXXXX。”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那时没有网络,少数群体只能依靠信任与缘分来抱团取暖。他们像蜷缩在寒冬中的幼兽,战战兢兢的靠近火光。有少数人真的获得了光明和温暖,可绝大多数人,要么被燎着了皮毛要么被火舌卷入,焚烧殆尽。
梅姑拿了纸笔,把它们一条条的抄下来,坐上了南下的火车。车厢窄且挤,充斥了汗味臭味韭菜味,吵声骂声吹嘘声。可梅姑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终于找到了像她一样的人们。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她攒了三个月的钱买了一台BP机。
她联系上了一个本地的姑娘,我就称她为芳姨吧。梅姑和芳姨谈了恋爱。夏天,两个人穿同样的碎花裙子,辫子在阳光下烁着。冬天她们围在火炉旁,一起烤火一起玩耍。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她们悄悄的躲在被子里接吻。窗外巡防队的电筒晃啊晃,窗里两人的小床摇啊摇。
好景不长。
梅姑的妈妈知道了梅姑做的荒唐事,寄信谎称自己病了把梅姑骗回了家。妈妈寻了个自己满意的人儿,把梅姑唤了过去,锁在一个屋子里。
一个月后两人办了婚礼,十个月后孩子呱呱坠地。
生孩子的时候梅姑没哭也没叫。她的眼哭干了,嗓子也哑了。时隔多年,她讲话的声音还像破了的窗子在漏风。
孩子会走了,会爬了,上托儿所了。
在孩子上小学的那一年,梅姑的母亲病逝。这次是真病了。
梅姑的眼泪一滴也没有流下来。
孩子上大学了,她的男人也死了。
梅姑是个寡妇了。
她指给我看。她喝了口水。她的手颤巍巍,皮肤干巴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朝我笑。
“你看芳多漂亮。”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在黑白照片里,两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穿着碎花裙子,背景也是一簇簇的花。
日光很好,她们笑的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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