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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大院)8

《岁月》(大院)8

作者: 戈壁骆驼草 | 来源:发表于2024-04-16 04:2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文责自负)

              “山药闷粥”

    屯堡镇的冬天很冷,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雪,厚厚的落在房顶上。

    太阳出来了,暖暖的,冰雪渐渐消融又遇冷,房檐边便结了好些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冰溜子。

    入冬前,安文妈病倒了,这眼瞅着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安文安武他们哥几个的棉衣、棉裤、棉鞋都还没有着落呢!每天孩子们上学,安文妈还要打兑一天三顿饭。没有办法,安文妈只好又隔着院墙,把屯堡镇街里,一墙之隔的姚木匠家“二板儿妈”给请了过来。

    姚木匠是屯堡镇五大队的农业社社员。这个姚木匠,虽说是个社员,可有祖传的木匠手艺,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得上是殷实户。大伙只知道他姓姚,就都管他叫姚木匠。都姚木匠的呼来唤去,慢慢的就都不晓得他的大名了。

    姚木匠家有俩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在农业社当社员,可以给家里挣工分了。小儿子叫拥军,还在上学。姚木匠家唯一的宝贝女儿叫爱民。

    屯堡镇的当地人,喜欢把长得好看,白净俊俏的女孩叫做“板丫头”。不知咋地,姚木匠给宝贝女儿起了个“二板儿”的乳名,也许是看女儿性格耿直,像那花木兰吧!

    “二板儿妈”四十多岁,穿的虽然粗布旧衫的,但看上去总是那么干净利索,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情,一看就是个利索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安文妈见到给人做事的“二板儿妈”,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一说一拉的,嘿!姐俩还挺投缘!后来,安文妈再有什么活要做了,就叫来“二板儿妈”帮忙。一来二去的,早就都成了熟人,彼此也就都没有什么拘束的了。“二板儿妈”觉得安文妈不像想象中的什么“军官官太太”,说话和气,有商有量。安文妈也把做事手脚麻利,脾气相投的“二板儿妈”当成了亲姐妹。

    头开始,听说人家把自己叫做军官太太,安文妈就觉得可乐:“我是啥军官太太呀!打小从农村出来的,都是老百姓。再说了,安文爸在军队,不也是为咱老百姓服务,不是来保卫咱老百姓吗!”你听听,人家安文妈说的多好!

    “二板儿妈”一到安文家就开始忙,她让老姐姐踏踏实实在那躺着,好好地养身子,“二板儿妈”里里外外一把手,自个儿不光为几个孩子做棉衣棉裤,还负责全家人的一日三餐。

    “中午想吃点啥?”二板儿妈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儿,一边抬头问安文妈。

    “你看着做吧!啥都行。要不你就做点粥吧!熬点儿粥行不?”安文妈靠在炕墙边,手里一面纳着鞋底,一面和拥军妈商量着。

    “行!听老姐姐你的。”话没说完,“二板儿妈”放下手里的活计就绕进了厨房。

    不大功夫,热气腾腾。“二板儿妈”把中午饭端上了桌。揭开盖帘:黄橙橙的,一大盆小米干饭,里面还有些许已经削去皮,蒸得软烂的土豆,还冒着的热气呢!

    “吃吧!趁热!”说着,“二板儿妈”就去给安文妈盛饭。

    “呦?不是说吃粥吗!怎么是干饭呀?”安文妈看着眼前这一大盆小米干饭,迟疑不解地说。

    “嗨!你不是说要吃小米闷粥吗?很软,好吃!我还给熬了一大碗白菜豆腐呢!”

    后来安文妈才知道,敢亲这屯堡镇的当地人,把小米干饭就叫“山药闷粥”。和安文妈说的那种淅淅溜溜,汤汤水水的稀粥完全两码事!本来想着喝点儿稀得,结果还是吃了个“干的”。经“二板儿妈”这么一解释,老姐俩这个乐呀!末了,“二板儿妈”说去厨房,熬点儿稀粥,要给安文妈重新做。安文妈死活不让:“别费事,可别再费事了,就这,就吃这挺好!”

    虽说安文妈病了,可这人病手还不闲着,她把平时不能用,又舍不得扔了的碎布条碎布块积攒起来。然后用大铁锅,把平日里扫下来已经不能吃的面粉打些糨子,把大菜板翻过来,一层糨子一层碎布条,一直均匀地粘上它四五层,安文妈管这叫打夹质。把打好夹质的菜板子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干,剋下来,再按照鞋样子的大小,把夹质剪成鞋样,用麻线密密麻麻地纳成鞋底,然后就可以做大小不同的布鞋棉鞋了。

    那时候,安文爸穿过,已经变得发白了的旧军装,安文妈舍不得扔,缝纫机上改改,先是安文穿,破了,再改改,安武穿,再穿不了了,能改还改,安双接着穿。直到不能再改再穿了为止。实在不能改了,就打夹质,留着给孩子们做鞋。

    那年月,买布光有钱可不行,没有布票同样也是买不到布的。每个人都是按照人口发放布票的。家家的日子过得都紧巴。吃商品粮,能挣来活钱的非农业户算是最幸运的了。那要是个农业户的社员,成年累月也看不见个现钱,买个酱油醋盐的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现钱!能够填饱肚子就已经是弥托福了!

    如果你能看到有人从屯堡镇唯一的那间肉铺子出来,手里拎着用麻绳串着的一小绺猪肉回家,那不用问,那家不是来了贵客,就是有什么重大事情非办不可了。平日里,人们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去肉铺割肉的。在那个居民每月只供应三两麻油,每户只有过年才供应七斤大米的年代,人们的生活都不富裕。这些安文他们这些住在大院里的孩子们,在没有走出大院,在没有和那些农业户同学接触之前,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一次,安文的最要好的同学,因为要对作业笔记来找安文,到了大院门口,按照部队规定,哨兵没让他同学进来,还是安文去大门口把他那个同学领进来的。到了大院,他同学看见什么都新奇。对完作业,安文领着他那个同学去了趟军人服务社,看了灯光球场,还看了警卫连的战士出操训练。在军人服务社里,可以买到外面大街上的商店买不到的东西,在宽敞的灯光球场的水泥地上打球,平展展,光蛋蛋的,是那么的舒服。

    安文领着他的同学从大礼堂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回到家,安文硬是和那同学掰着,俩人分吃了一个大大的大白馒头。直到几十年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老友重逢,感慨颇多,早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俩人,同学说起了那段“经历”,依然是唏嘘感叹,令人动容!

    “二板儿妈”这一来,可去了安文妈的一块心病:家里的小棉鞋、小棉裤还有好些需要过冬的布布衫杉的,“二板儿妈”都按照安文妈的意思,和安文妈一起,很快地“齐活”了。

    那天,“二板儿妈”手里拿着安文妈递到手里工钱,还有安文妈特意为她准备的那双旧解放鞋,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老姐俩说好了,有事还来。

    身体康复了的安文妈,那天她和安文一起去街里的豆腐坊买豆腐,路过“二板儿”家门口,恰巧遇上了街里站着的“二板儿妈”。姐俩相见,别提有多亲热了。“二板儿妈”拉着安文妈的手,说自家刚炸了些黄米糕,正想着什么时候方便,去大院给安文家送些尝尝呢!正好,你们来了,“快!快进屋!”不容分说,拉着安文他们娘俩就进了姚家。

    “二板儿妈”家住的是土墙灰瓦的旧式老院,院子不大,一个院住三家。靠墙角堆放着些做木匠活用的木板木条什么的,土灶旁有一小堆刨花锯末,安文一眼就认出那是“二板儿”家。有活干,能挣来现钱,姚木匠家在农业社社员堆里可算得上是“最富裕”的了。

    安文娘俩进了门,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在看书。“二板儿,快!快给你安文哥和你大妈倒点儿开水去,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去家里瓮里去拿她说的那好吃的黄米糕。

    奥!安文想:这就是那个叫“二板儿”的呀!老妈嘴里常念叨说“二板儿”怎么俊,怎么怎么好的!夸得她像一朵花似的,原来就是面前的她呀!安文接过那个叫“二板儿”的女孩递过来的水碗,心里自说自话地嘟哝着!

    “一天到晚二板儿二板的,人家都和你说了多少回了,人家不是有大名吗!爱民!爱民!额叫爱民!还同着······”那个叫“二板儿”的姑娘压低声音,和她妈嘟哝着。那声音虽小,却没有能够逃过安文的耳朵:“原来你就是爱民呀!”安文把水碗搁在桌上,对“二板儿”说。那“二板儿”抬起头,满是笑容,一笑,左脸上还有一个好看的浅浅的小酒窝。

    “是呀!我叫爱民。额大给起额起的名字,额哥叫拥军。”看起来,那个姑娘见这个大院来到自己家的男生,见面就管自己叫爱民,能叫自己的大名,她很是开心。

    “你叫个甚?”

    “我叫安文。······你好像也在新民小学读书?”

    “对的了!你哪个班?”

    “四(甲)班。你呢?”·····

    安文长这么大,和女孩子能说这么多的话,这还是头一回。

    站在院子里,安文见爱民家的房顶上那些灰瓦片之间,长着许多高高低低,说不上名儿的野草野花。突然,安文发现爱民家院子里有口水井,大院里是使得自来水,看见水井,安文很是好奇。爱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告诉安文怎么摇辘轳,怎么用水桶从水井里把水打上来,又如何地放下水桶,怎么就能够让水桶口朝下,怎么能把井水顺进水桶里的。“这个叫二板儿的懂得可真多!”安文心里说。

    “丫头,你比安文小一岁,安文是你哥。”二板儿妈转过身来对爱民说。

    “这回安文也认识俺们家了。你和爱民又是同学,以后做完了作业,就到家里来耍。”说着,爱民妈伸出手,笑着,轻轻摸捞着安文的头。

    安文心想,同学说说话还可以,到你家来耍那还是算了吧!不过,安文觉得院子里那些个木匠玩艺倒是挺不错,啥时候和安武一起,来看看这木匠活是咋做倒是真的。

    爱民读书也在新民小学,比自安文小一年纪。每次在学校做早操,安文排在队伍前排,总会看到前面一个梳着两条小辫,爱笑,一笑还有个浅浅的小酒窝的小女生,敢沁,原来她就是这个爱民呀!

    “二板儿妈”硬是给拿了好些黄米糕,不拿都不行!

    “二板儿妈”说,这黄米糕是屯堡镇当地人最稀罕的吃食,只有逢年过节,和家里来了客人才舍得吃的好东西。这黄米糕有包糖馅的,有包红糖的,也有包白糖的。还有包红小豆砂馅的,也有包上粉条土豆菜馅的,但绝大多数人是做那种没有什么馅,光是那种实芯黄米面的糕,当地人管它叫“面芯糕”。

    “二板儿妈”说,做黄米糕还是很费事儿的,要先用温水把黄米面揉搓成小颗粒形状,然后摊在屉上用大火去蒸熟,起锅后要立刻趁热使劲地去揣,直到把黄米面揣的油润光滑,然后再做成小剂子,或包馅,或实芯。有条件的人家用胡麻油在锅里炸一下,那黄米糕就变得外焦里糯,不仅闻起来香,看上去美,吃起来更是美不可言。有的人家条件不好,或图起省事,就免去了油炸这道程序,把揉搓好的面芯糕切成片,放在阴凉处凉凉,再放进瓮里,盖上盖子,吃的时候大火熘熘,熬上锅白菜山药,有的还加上些冻豆腐粉条,如果能加上几片猪肉片,那就是上好的过年“硬菜”了!

    终于能看到怎么干木匠活了!那天,安文和安武来到了爱民家。凑到正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干木匠活儿的姚木匠身边,随着“嚓嚓”的声音响个不停,爱民爸像变魔术似的,不一会,桌上地上就散落下好多好多刨花。

    看着那些木匠工具,安文总觉得有些眼熟,什么锛子、刨子、木锯啦,心想,这些个我家也有呀!记得家里的菜板,面板,什么擀面杖的老爸不也是用这样的工具做的呀!

    “姚叔,这个我家也都有。”安文指着爱民爸手里的刨子。

    “啥?你家也都有?”

    “是呀!我看我爸就是这样,做了个菜板,对了,还有擀面杖。”安文不无自豪的说。

    “开玩笑呢吧!你爸都已经是部队里的大团长了,还做木匠活儿!额不信!”站在旁边的爱民笑着,抢先说。

    “真的!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哥说的句句可都是真的!”安武见哥哥安文说的人家不相信,就一脸的严肃辩驳着。

    “外错不了!额就见过安文爸做过木匠。安文爸手喀巧的了!”正巧走过来听见他们说话的“二板儿妈”说。

    “啊!不赖!niania甚都会。”爱民爸低头边做手里的活儿,嘴里边小声自言自语着。

    安文安武喜欢唱大街上流行的语录歌,还喜欢笛子二胡的乐器。哥俩一直有个愿望,总想着,啥时候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笛子?可买一支笛子要一两块钱呢!从爱民家回来以后,安文突发奇想,和弟弟安武商量,是不是自己动手,用从爱民爸那里学来的木匠手艺,自己动手做支竹笛?

    “行啊!你说咋做吧!”安武完全赞同地说。说干就干,哥俩先从后勤的材料堆里翻找来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直直的干竹竿。再选好粗细相当的竹子,用老爸的木锯锯开,竹子的一头用蜡烛加热封死,然后,按照真笛子上面开孔位置,量好距离,利用老妈做饭给老妈拉风匣烧火的时候,用烧红的炉钩子,烫出相同大小的眼儿,又去东门外的芦苇地里找来些干芦苇杆,掏出里面的芦苇膜,在做好的笛子吹孔处,用大蒜液把芦苇膜粘贴好。就这样,小哥俩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失败了多少回,终于可以吹响了!居然还可以吹出“都来米发搜了西”了!这支笛子可成了小哥俩的宝贝了,你吹我吹抢着吹。

    竹笛的制作成功,大大鼓舞了“士气”!后来,安文哥俩用粗一些的竹筒做成个音筒,细一些的竹竿做成立柱,用从老爸办公室里找来的厚厚的牛皮纸,把竹筒一头粘牢,再从通讯营找来些电话线,这电话线是钢丝的,还有粗有细,安文安武就把粗细两根电话线当弦,尽管做胡琴比做竹笛要难很多很多,但是,哥俩居然真的给做成了!有了竹笛,这回又有了“二胡”!这下好了,下了学,只要哥俩凑在一起,就能够听到安家后院那种吱吱呀呀的响动:小哥俩竹笛胡琴二重奏!什么东方红啦!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啦!别说,到最后,哥俩的这二重奏弄的还真的有些模样唻!

    因为做这二胡和笛子,安文安武小哥俩去找姚木匠,那可不止是一回两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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