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新闻里说,阿兰德隆过世了,于是给了一长串他年轻到年老的回忆照片。我估计阿兰德隆要是事先知道会把他晚年的照片当新闻主题照片,会抗议的。他很爱惜自己的美貌,靠这个,他几乎成了法国的一张名片。
记得他当年访问上海时说过:“上海很美丽,比阿兰德隆还要美丽。”读到这个时我很诧异:哪里有男人这样子夸自己的?
当然,这个演员最大的优点和特点也就是美丽了,也真是不可多得的法国式美男。昨天的新闻播报员说:男人可以美丽吗?阿兰德隆的美简直是“没羞没躁”。这词穷的,找不到盛赞词儿了。
可惜越是美丽,衰老起来就越有对比度。这美男子晚年让我觉得很不好看(因为有老得好看的人)。
这些日子里,我遇见几件事,都和“老”这个主题有关系:一是拜访了两位前辈老师;二是参加了同龄人的聚会;三是虎总在信中,开始不自信地描述证明自己不老的种种表现。
我和虎总一样,天生对自己的五官四肢木知木觉,到现在还在当“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呢,《八十年代新一辈》是歌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时曾经唱响校园。八十年代后它肯定就被尘土掩埋了。但我是活化石,在我的土壤里,这歌还鲜活的保持着原貌。
我见识过其壮年胜景的前辈们,现在都已经很老了。
很老是很可怕的事情。那个周末里拜访的两位老教授,都曾是一方泰斗,为人幽默诙谐,惊人的多才多艺。可老加衰弱真是毫不留情,别相信满腹学问可以化作生命营养这种话,没这道理。也许那些一辈子有操劳习惯的穷人,晚年才能有福气享受行动自如的老态之美。
老,强转弱,明转暗,美转丑,……,或许也能丑转美。这得看人,我自认有两大优势可以暂时不理会“老”。一,年轻时就不是美女,外表方面无可失。二,年轻时就躲避竞争,和功名无缘,现在不必躲也不必求了。老带来了平等。
漂亮这东西没有可争的,少年长成时,别人说你漂亮你就漂亮。我妈自己漂亮,看我从茁壮小黄花,渐渐长得酱瓜一样,就鼓励我说:长得不好看没办法,咱们好好学习一样可以有出息。
光听我妈经常这么鼓励还不够,但凡见过我父母的人都会说一样的话:“你怎么一点也不随你爸妈啊?真是正正得负。没准儿你真是捡来的也不一定。”
我照过镜子,认为自己有时候难看,有时候好看。努力学习我肯定做不到,但竭力否认自己是女子,借以躲避容貌压力我很擅长。这方面不知道是和我妈不谋而合,还是我被我妈暗示的,反正我们观点一致:穿着要中性(那时候叫朴素),不能玩女孩子的游戏(我始终跳不好橡皮筋),不可学女工(至今只会缝扣子),绝不婆婆妈妈(就是不打听议论人家的事),……。
我没出息,总是让外部环境影响影响我。不过外部影响不一定就是坏的,现在受到的影响,是把小时候的委屈替我补偿了。身边没有人追着我叫大婶大妈或奶奶阿婆,这很帮助我对自己的年龄继续无感。再加上我家镜子比白雪公主后妈墙上的镜子虚伪多了。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总是同样的样子,适合我蒙蔽自己,
老起来时,人的内里会怎么样变?
我觉得,我老到目前现在眼下的感受是,老一些有好处:我现在心态平和了,攀比心灭失了。人生啊,就是要多看多经历。看多了故事和事故,就宽容了他人,也原谅了自己;
一生自觉不自觉的,都在不断的学习。不是学知识这么单向,学人生的丰富性,才是让人生变得有趣的途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我学会爱了,顺便还学到要爱自己。现在我日记里再也不骂自己了;而对别人的行为,哪怕一时还会上头,但事后,都能琢磨出其所以然来,心情很少再有大的起伏,对往事也不会再耿耿于怀;
还有个想不到的新能耐,那就是发现了自己有写字的能力。因为现在写字时不会赶着思想飞跑了,有耐心对待一笔一画,间架结构自然生成。记事本上竟然出现很干净和工整的小字来,叫我惊喜。这不是练字练的,而是心态和岁数的赐予,早年求不得,现在自己长出来了。
昨天晚上在英格家的聚餐会上,看到那些年年见一两次面的熟悉面孔,都被风霜侵蚀得失去了原有的清亮,有点梦醒:只是看自己不觉得,其实一切都在变化中啊。
席间,大家谈起年轻人全世界跑,哪里古怪哪里去的壮举,感叹自己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原因是好奇心没了,对飞行十几个小时怕了,更对战胜语言习俗的阻隔没有信心了;……
谈到现在出现的职业旁枝。在座的一名学校工作者介绍自己的职业,有个极其复杂的名字,说是合并了社会工作和偏门教学。我们七嘴八舌猜测其职责所在,学校转型辅导师?移民学生辅导师?人工智能作弊监督员?猜的全错。但这些“师”和“员”也有,叫其他缩略语。再说起各家小孩儿学的专业,也一个比一个稀奇(比如学“沟通设计”专业)。好一番热闹之后,在座的我等社会知道份子全体灰头土脸的认栽,承认自己成了不知道份子。
我发出感叹说:还好我们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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