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差点忘说了，没有客人允许别擅闯房间，”
“不然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001
这是生平最奇怪的一次面试，面试官是电视机。
房间中央只摆了一个电视柜和一台电视机，不见麦克风和摄像头，大约被藏了起来。
作为专业社畜，电脑和电话面试我都参加过，可电视面试还是头一回，多少有点德州电锯杀人狂又或是欺诈游戏的感觉哩。
话说这闭路电视的线，又是从哪儿接进来的呢？
好像所有面试流程一样，我被要求做自我介绍，可明明都介绍完了，电视中的老爹还一本正经地聆听了好长时间。
虽然这样想有点不太礼貌，但恕我直言，
这个该不会是录像吧？
国际电话也不至于延迟这么大。
而后的随机问答部分更是如此，不论我说什么，电视机的回答基本都是“了解了”、“不错”、“没问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大凡初次面试，面试官都不会太用心，但这次尤其明显，简直就不像是与活人对话。
仔细看的话，电视柜的玻璃门后面好像有一台类似录像机的设备，上面的运行钮还在闪闪发亮。
“恭喜你，面试通过，您被录取了！钥匙就在电视柜右边的抽屉里。”
居然录取了？初面就录取在我们社畜界可是无上的荣誉啊！
姑且先打开右边的抽屉，结果空空如也。
这时候电视机又说：
“如果没有，那就是在左边的抽屉里。”
你是在蒙吗…
我打开玻璃门，在那台疑似录像机的设备上按下了暂停键。不出所料，
画面静止了。
根本就是录像好嘛！！！
就这样，等发现开头的那段话，已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002
总觉得没有真实感。
穿上旅馆制服的我此刻正站在大厅的前台。
当初在地图上找到这个面试地址时就觉得不靠谱，结果还真是完全不靠谱啊。
处于五国的交界，却哪个国家都算不上，因为争夺方太多结果索性被各方搁置了，大约20平方公里的的土地上，有人，却在这里盖了一栋楼。
作为旅馆出租给任何人。
不必向任何一国纳税，也不必遵从任何一国的法律。
只在旅馆的大堂里，如奠基石般地坐落了一块碑，上面铭刻着三句再普通不过的公告，
“入住请到前台登记”
“离开请将房间恢复原样”
“切勿走错房间”
不过这些在我看来都无关紧要。
哪怕是用一台录像机糊弄应聘者，我也可以当做没看到。没有任何工作交接和工作内容的介绍也无所谓，反正只是旅馆的接待，我猜工作内容和宿舍的舍管应该也没有太大区别。关键问题是，
连报酬也没有被提及，
这就不能当没看见了。
毕竟对于社畜而言，报酬就是工作的全部。
一切都可以出卖，一切都是为了出卖。
所以没有标价就会让人不安，好比我手中这苹果牛奶，虽然从成分来说，应该是既无苹果也无牛奶，但只要被标价，苹果牛奶这个名字就成立了。
再毫无内涵东西，只要被标价，就不再是毫无内涵。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我。
“办入住。”
声音沙哑撕裂，恍惚中抬头去看它的主人，顿时吓醒，牛奶也险些脱手。
不客气的说，那是一张鬼的脸，头上还嵌着两颗巨大的螺丝钉。
“好…好的…”
不管是人是鬼，都是首单生意，社畜信仰告诉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于是按照之前的记录，开始询问客人信息：
“姓名？”
“弗兰克斯坦。”
“国籍？”
“死之国。”
“抱歉？”
“瑞士。”
“同住者？”
“伊丽莎白。”
突然冒出的稚嫩声音，让我四下寻找它的来源。
“这里这里，你个愚蠢的奴才。”
把头伸出柜台，才看见柜台下方精美的公主殿下，一脸不快的哥特萝莉大人。
“呃，关系？”
“恋人。”
“欸？”
“不可以吗？”
“不不不，没有问题。”
“多少钱一晚？”
“那个…”我翻着明目繁杂的价目表一时语塞。
“这不是有情侣活动价吗？”公主跳起来拍着桌面上的推广告示大发雷霆：
“怎么回事，这个伙计是新来的吗？怎么什么也不懂就像个白痴？”
“公主殿下，你是不是太猴急了？”她的同伴小声地提醒她。
“闭嘴，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入坦坦体内了。”
“我也迫不及待要与公主殿下合为一体了。”
还真是没羞没臊的对白！
是不是应该确认一下公主是否成年呢？
但这种不法之地好像也没有法律管这事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从墙上取下201房的钥匙，正犹豫要不要交给客人，却被客人一把夺了过去。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个晚上，201发出了可怕的声音。
003
肉块之屋。
再没有比这个词更能形容眼前的景象。
肌肉块、翻出皮下脂肪的肉块，连着内脏的肉块、血管还在汩汩冒着血的肉块，挂在骨头上的肉块，堆满了整个房间。
地毯、床、柜子、墙壁。
天花板上吊着公主的人头。
秀发纠缠在吊扇的叶片上，双眼上翻，露出可怖的笑容。
原本红白相间的地毯只剩下血的红色，冲鼻的气味让我把一整顿早饭全部呕吐在门口。
作为一名新人，显然我还没准备好去面对这种场面。
且慢，任何旅馆的招待，都没有义务去面对这样凄惨的场面吧！
这是什么重口味侦探剧的展开啊！
那个自称为弗兰克林的巨汉已不知去向。
报警吧，这里可是不法之地…
无助的我，望着窗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下起的雨，雨水顺着蓝色雨伞滴落在我的脚边。
回头看时，雨伞的主人正在对我微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啊！”雨伞的主人不得已地遮住了耳朵。
“那就不要突然出现在别人背后啊！！”
“看门开着我就进来了嘛。”
方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关门。
“你也是这里的住客？”
“不，我只是路过，闻到有罪案的味道而已。”还真是自来熟的家伙呢…
“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大名？”
“新来的？”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目光中透露出“连我也不认识？”的诧异。
难道有什么非要认识你的理由？
对方沉吟了一小会，像是怕人记不住似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尧古阿爱尸西奥图欧，是侦探，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原来如此，是侦探大人啊！
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出现，您这是作为主角登场了吗？
只是那个名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么麻烦就不怕读者记不住吗？名字不能琅琅上口的侦探可是流行不起来的哦，就算用慢到奇怪的语速去讲也没有啦，不如还是叫你蓝色雨伞先生好啦。
如上，我在心里嘀咕。
004
天上居然掉下个侦探，也算贵人相助。
看他小心翼翼如杂耍般地在房间里跳来跳去，没有踩上任何一个肉块，不仅让人感叹其保护现场的专业精神，以及身为侦探德智体兼修的综合素质。
“所以，他们是昨天入住的？”
“没错。”
“入住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我于是将两人的对话包括肉麻话都一五一十地模仿出来。
“也许多此一举，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两个人是退房了吗？”蓝色雨伞先生单脚站立，歪着脑袋问我。
“那倒没有。”
“是要求房间服务了？”
“也没有。”
“那么请问旅馆小哥，你是怎么想到打开房门的呢？明明刚才我在门外看到《请勿打扰》的指示牌，还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呢？”
蓝色雨伞先生盯着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感觉自己脸上发烧。
“因为——因为——”
“该不会是想偷窥吧？”
“我不是我没有！因为——昨天晚上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因为比起偷窥，偷听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呢？”蓝色雨伞先生表现得非常好奇。
“女人，女人凄厉的叫声。”
“冒昧地问一下，小哥还是处男吗？”
“是…不是！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吗喂！”
突然话锋一转还真是令人触不及防。
“女人痛苦和高潮的叫声分辨不了吧？”
“我当然做得到！”这是赌上男人自尊的据理力争。
“咦？但是通常意义上，是分辨不出才对啊。”
“什么！”
“有研究者调查过，大部分有性经历的男士来说，这两种声音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因此才有那些在性能力上有缺陷的人，通过虐待女人让她们发出惨叫声来满足自己。”
“究竟什么样的高潮才能弄成这样啊？”我反唇相讥。
“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我可以叫你砂锅小弟吗？”
不要随便给人起绰号啊！被读者记住了该怎么办啊！不过我好像也没有资格说人家。
“总之大概清楚了，别打扰客人，请跟我来。”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蓝色雨伞先生把我领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005
“凶手只可能是那个叫做弗兰肯斯坦的巨人。”
在和蓝色雨伞先生并肩走向前台的路上，我发表我的意见。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房间没有被人从外面打开的迹象，门也只能从里面反锁，既然窗户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那就是说，这是一间密室！”我试图推理。
“好像有点道理。”
既然被侦探大人鼓励，我也就不怕班门弄斧了：
“密室里只有两个人，那么除了被害者就是凶手了吧！”
“可是，”蓝色雨伞大人魅力十足地莞尔一笑：“既然你说门窗都没有开过，你说的凶手又是怎么离开罪案现场的呢？”
“这个——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事情，但是就算想不通，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情况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这句话谁说的？我喜欢，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说得倒也没错。”
“果然是这样吗！”果然我有华生的潜质！
然而高兴不过三秒。
“杀死伊丽莎白的确实是弗兰肯斯坦，不过，”蓝色雨伞先生说道：“弗兰肯斯坦也死了哦，而且几乎是同时。”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尸体又在哪里？”
“到处都是啊。”
“难道你认为伊丽莎白那小小的身体可以铺满这个房间吗？”
原来如此！
肉块和肉块混在一起了，确实难以分辨，难怪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肉量也太夸张了。
但因为并没有见过将人分解为肉块的真实场面，当时就当作事实接受了下来，现在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做不到，就算把公主大人的皮肤全部铺开，也铺不满一张床吧？
“那么说凶手是第三者？”
“非也，杀死弗兰肯斯坦正是伊丽莎白公主殿下。”
“伊丽莎白是吸血族。靠吸食人血活下去的种族，属于长生不死的种族。”
“弗兰肯斯坦是用尸体复活的科学怪人，广义上说，也算是不死的种族。”
“不死的种族互相残杀你猜是为了什么呢？”
“娱乐至死这句话你总听过吧，没错，就是娱乐啦。”
“对于不死者而言，可以获取比普通人的性爱更刺激的体验，据我所知玩法也非常多样，但是无一不是以暂时性死亡状态结束，这一对情侣好像非常中意用锐器互相切割对方的身体。”
“会把对方和自己都弄成那个样子，只是因为，两人都是剩下一只手也可以自由行动的怪物啊。”
“于是激情过后，两个人就那样不管不顾地睡着啦，就像你在家里不会穿上上衣甚至裤子一样，对于那两个怪物而言，身体就是他们的衣裤，激情到那个地步，衣裤随便乱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虽然听到完全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事情，我的反应还真是快得令自己都出乎意料：
“所谓进入体内？”
“就是用利爪插入对方的皮肉吧？”
“所谓融为一体？”
“就是让自己血肉混杂在一起吧。”
那是怎样奇怪的爱啊！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案件吗？只是为了娱乐互相把自己砍成那样，也太——”
“有所得必有所失不是吗？你们人类岂不也是把自己虐到生不如死才开心的动物吗？”
006
果不其然，就像蓝色雨伞先生说得那样，就在当天傍晚，伊丽莎白小姐从201房间里奔了出来。
当然是以一整个的形态。
虽然赤着脚，刘海也没有梳起来，遮住了一半脸，看上去有点衣冠不整，但如果从肉身才是衣服的标准来说，已经算穿戴得非常整齐了。
手没有接在脚上，左右也没有接反，连疤痕都看不到。
虽然我瞪着眼睛看她拍了三次桌子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操作网络用语的哥特萝莉吸血族用力拍着我面前的桌子，还真是个超现实的画面。
“公主殿下，您要退房吗？退房前请务必将房间恢复原状哦！”
好歹我也是专业社畜，别的不行，推卸责任能力可是一流。
“喂喂喂会不会听人说话啊你这只臭猪！！”公主依然大发雷霆，也许这个吸血族的人设就是大发雷霆罢，一旦习惯了这种人设，反而觉得大发雷霆的哥特萝莉非常可爱。
“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
“老子的东西不见啦！”
“会不会出门时忘记带了啊？”
“就是在你们旅馆丢的你们要负责！”
“您这就不讲理了，我都不知道您带了什么，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在咱旅馆丢的呢？”
好歹我也是专业社畜，反推卸责任能力也是一流的。
“还敢说不是！”
公主大人撩起半边的刘海，露出一个空洞的黑眼眶。
这时巨汉弗兰肯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抱歉啊整理花了不少时间。”
因为个子比较大，肉块数量更多，结果拼接起来更费时间吗？知道真相后他们的对话听起来还真是非常之CULT。
“有什么问题吗？”他如是说着向前台走来，把走廊的灯全部挡在了背后，真是要命的压迫感。
“有没有在床底下找找？说不定压在了哪个肉块下面呢？”慌乱中口不择言的我发现自己说漏嘴已经晚了。
“全都找过了！连吊扇上都没有！”还好是个迟钝的公主。
“他是怎么知道肉块的事情的？”巨汉怔怔地问公主。
为什么巨汉比公主更敏锐啊！
公主楞了一下，如果交给漫画家来处理的话，接下来格子就要用巨大化的拟声字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身体都被人看光了啊！！！！！”
从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从里到外都被看光了呢。
连我都开始要同情公主大人了。
“冷静，就算这个小哥是个偷窥狂，但是我觉得他没有胆量拿走你的眼珠，而且，公主您也可以感知到您的眼珠对吗？何不尝试用那只眼珠看看？”
为什么巨汉比公主更冷静啊！
“没错！”公主瞬间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失去眼珠的左眼上。
不善于思考的人行动力总是满点。
血糊糊的视神经在空荡荡的眼眶里抽动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雨伞。”不一会公主说道：
“蓝色雨伞。”
日后谈
作为这次事件的后日谈，偷取公主眼珠的人是人称妖怪小偷的十正太。
难能可贵的是作为小偷，这位小偷大人说得话几乎全部都是真的。
“闻到有罪案的味道而已。”
如果蓝色雨伞先生不是罪犯的话这里根本就不存在罪案。
“尧古阿爱尸西奥图欧，是侦探。”
那慢到奇怪的语速原来只是为了掩盖了正常的读音：“妖怪小偷十正太”！
“你们也常说有所得必有所失不是吗？”
既然得到了房客的信息，就要失去了房客的物品！
所以那个悄无身息地靠近别人的能力，还有灵巧地跳来跳去的能力，完全都是为了盗贼量身定做得吧！
为什么当时我都没有意识到啊！
“不如用你的眼珠来赔偿吧，反正长在你脸上也像瞎了一样。”血族公主提出以上提案：“虽然是低等劣质的一次性眼珠，好歹也能用个上百年吧。”
上百年对你来说只是一次性吗？
“和你们老板谈谈吧。”弗兰肯斯坦毕竟是成熟的社会人，知道正确的投诉渠道。
可惜这里没有老板，只有一个用来面试的电视机，我需要一罐苹果牛奶来让自己冷静。
“凡人，那是什么？”
看我吸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公主咬着下唇问我：
“从昨天就很在意，你小子一直在吸那个可疑的东西吧？是什么魔法药水吗？”
于是我从兜里掏出一罐递给她。
“还真是没有内涵的魔法药水。”明明一口气吸完，却表现出一脸不屑的公主大人说道：“也给我手下来一瓶吧，我觉得非常适合他。”
毕竟我是善于读懂空气的社畜，于是拿出两罐一人一罐。
于是乎变成三个人其乐融融地一起坐在面试的电视机前面吸苹果牛奶的局面。
在这种其乐融融的局面下，双方达成了“在公主找回眼球之前，旅馆必须无条件为公主提供无限量苹果牛奶”的和解。
至于后来把公主的小费“血族之角”拿去熊之国典当，用换来钱的零头，到浣之国订购了50年份的苹果牛奶，这种投机取巧的小伎俩，作为专业社畜的我，自然就不在话下。
最后不知谁把那个录像机的暂停键又按了一下，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段告诫。
所以说，
本社畜，
最讨厌倒叙体的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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