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我在广州。那一年,每当抬头看见灰蒙蒙的天,我就觉得忧虑和恐惧。每一个有蓝天白云的日子,都让我觉得珍贵。2014年,我和阿妙来到了深圳,谈起这个转变觉得高兴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深圳的蓝天比广州多。
我们都是从小就生活在南方农村的孩子,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是一蓝无际的海和一蓝无际的天,那是我们的乐园。躺在海边平坦的礁石上,望着湛蓝无比的天,听海潮涌上沙滩,浪花拍打着海岸,海风咸咸地在耳边吹过,每一次深呼吸都像是大海的洗礼。
2004年,我离开家乡到县城读高中。2004年,惠来电厂在靖海港湾开建。2007年,我到城市里上大学。2007年,惠来电厂开始锅炉点火运行。那高高耸立着的大烟囱从一根变成两根,我仿佛在家乡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它的存在。
靖海变得热闹起来啦。电厂的建设和运行给老百姓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外来务工人员增多,本地人的生意就更红火了。水泥路变成了柏油路,自行车变成机动车,平房变成了楼房······森林变成了沙地,沙滩变成了黑滩,礁石变成了碎石,乐园变成了失乐园······我们无从反抗,无力阻挡,如柴静所言,空气中都是钱的味道。
我再也不去海边,也不去了解这个电厂除了经济利益以外给人们带来的一切。只是偶尔回家的时候,空气中会飘着煤炭味。一开始以为是谁家在烧东西,向父亲询问。父亲淡淡地说,是呀,电厂那边飘来的。然后,我们陷入沉默,多说一句,都会刺伤彼此。
姑姑、姑父们都跟随子女相继离开了家乡。有一次,姑父回来,电厂的烟囱正在释放烟气。看着天空上黑色的烟,姑父对父亲说,“这个电厂造成的空气污染太严重了,怎么也没有人管管!”父亲答道:“是呀,靖海会越来越不适合居住。”然后,再一次陷入沉默。
沉默,因为我们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沉默,因为我们对未来深深的担忧,沉默,因为我们无能为力。我们逃避它,越来越少说起,仿佛如果不去提起,就可以假装它不存在。
曾和阿妙讨论起这个问题。她说,很多年前葵潭有一个炼油厂。一开始,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后来,炼油厂排放了大量的污水,造成重金属中毒,很多人因此得了癌症失去生命,这个炼油厂才停止运营。
这使我更担忧,更绝望了。难道,我的家乡也要用生命的代价才能换得从前的碧海蓝天?只是,若是与我共享碧海蓝天的生命都消逝了,碧海蓝天于我又还有什么意义?也许,我们可以搬走,但却失去了故乡。
柴静团队推出公益作品《穹顶之下》——一部关于雾霾的纪录片。这部纪录片里表达的情绪引起了我强烈的共鸣。它尽力地在解答这三个问题:雾霾是什么?雾霾从哪里来?我们能怎么办?所有的语言都浅显易懂,所有的事例都来自生活,它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不得不去正视这个问题——雾霾、污染,无处不在,只要你活着,你就受着。人们也许忘记了,我们在一个穹顶之下,同呼吸,共命运。
我热心地把这部作品推荐给身边的朋友看,希望能激发每一个人保护环境就是保护自我保护所爱的意识。看到那么多人的响应,也越来越有踏实感。同时,也听到一些嘘声,有人说,不过是危言耸听。
我且不去论这是不是危言耸听,假若,假若这是危言耸听,假若我们不去追求蓝天、白云、透明、健康,假若我们慢慢忘记曾经在风中痛快地奔跑,在海中自由地游戏,在山顶翘首盼日出,假若我们慢慢接受雾霾,接受污染,对失去、死亡和灾难麻木不仁,那么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我想象着,从某一天开始,我们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便生活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有一天,他会不会问:“妈妈,妈妈,为什么课文里说天空是蓝色的呀?天空明明一直是灰色呀?”
如同我们的沉默,危言耸听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心理?你看我们不好好地活着吗?我所爱的你们也好好地活着呀?他们这么说着,明明知道危险和伤害的存在,却安慰自己,危险和伤害还没有发生,或者没有发生在身边就是没有发生。只是没有勇气去正视这个问题,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怕越是了解,越是徒增了恐惧。然而,一逃再逃,总有一天,我们会无处可逃。
这个世界就是存在这无穷无尽的问题。所有大问题的改善,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正是有少数人看到了问题所在,并打从内心不愿意这个问题永远是个“未明”问题,决心去弄清楚,找到问题的根源和解决方案,然后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越来越多的人一起去推动,文明才会一直进步,人类才从原始社会、封建社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历史就是这样创造的,就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有一天他们会说不,我不满意,我不想等待,我也不再推诿,我要站出来做一点什么。我要做的事,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就在此地,就是此身。柴静如是说。
感谢柴静的团队,用心地解答“雾霾”这个藏身于无穷无尽的问题中的大问题,让每个人都能了解雾霾和环境污染,并提供一些小小的方法和渠道,让每一个人都能力所能及地去做一点点小事。
当我们多一点了解,才能多一点防御的能力,当我们都能去做到一点小事,内心才能少一点恐惧,多一点安心踏实。因为,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与我们有关,我们生活在这里,我们深爱的人生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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