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48

上菜的时候得十二点半了，大家被饿得没了精神，幸亏有四家的小孩儿，在屋里玩藏猫猫，把气氛带动起来，不然，这些大人面面相觑有什么趣儿？

夏荷花左手边的姐妹和钱桂英说起齐海峰的母亲，昨天晚上不舒服，吃上救心丸，今天来不了。夏荷花听着，留心观察钱桂英的表情，钱桂英置若罔闻，或许随着年龄变老，人们对血缘也慢慢看淡了。

今天吃饭的人多，上菜明显跟不上，上来八个凉菜后，有很长时间的空档。都说二楼也是满满当当的人，厨房里忙不过来。这种席没有人陪，倒是自在，愿意喝点儿就喝点儿，愿意吃点儿就吃点儿。

夏荷花对面是钱桂芝家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三人都是笑嘻嘻的面相，幸福甜蜜的样子。夏荷花不禁感慨钱桂芝一个苦瓜脸，是她把全家的噩运都担起来了吗？今天钱桂芝不在，几个姐姐面相都很柔和，看来沉重的气氛都是钱桂芝带过来的。

慢慢地有菜上来，夏荷花尽量每样都尝点儿，虽然她为了保持身材吃得较少，但这种机会不是每天都有。以前对食物不甚爱惜，自从注重身材之后，反倒对到手的食物格外珍惜了。

一共来了三拨让酒的，先是齐海峰夫妇，然后是主家两口子，第三拨不认识。大家站起身，都说没喝酒，喝的开水，你们忙去吧。其实夏荷花和舅家二表妹喝了一点儿白酒，不甚愿意喝，应付公事而已。

大菜在后边，大家却吃得差不多了，有的菜就不动筷了。人吃饱喝足等上菜，这感觉有点儿怪异。上完菜两点多了，也没人说走，夏荷花有点儿百无聊赖，抬头挨个打量桌上的人，低下头来想着给钱桂川打包点啥？他倒是不排斥打包回去的菜，每每吃得津津有味呢。老三已经去服务台拿来了方便兜，等着散场打包。老大钱桂英看着差不多了，说，“咱们走吧。”

都是过日子的人，捡自己喜欢的打个一样两样，并不多打。钱家人每家都打了，舅家的两位姐妹没打。临走，喝剩下的那半瓶白酒让外甥拿着，那瓶没开口的红酒，三姐让夏荷花放包里带走，就她的包大。夏荷花有点儿忐忑，酒瓶在自己包里，像枚炮弹，和主家打招呼都不自然了，所谓“做贼心虚”，一点儿都不错。

夏荷花上了外甥的车，他们去城里逛商场，顺路送她回去。外甥媳妇很了亮，说，“剩下的菜不打包，饭店里也是扔。”夏荷花说那酒给你们留下吧。都说不要，外甥说，“你喝或者送人都行。”夏荷花就没再和他们谦让。心想，下次参加这种场合，记得不要拿这种包，拿个小点的，免除这种拿酒的尴尬：拿了对主家不好，不拿显得拂了建议者的面子，自己本意不拿却拿了，事情是自己做的，自己难道没有判断力么？拿个小包就避免这种尴尬了。

三点半回到家，毕竟喝了酒，夏荷花上了床，居然趴着睡过去了。

醒来时，胳膊已经压麻了。夏荷花看看手机，不过才四点钟，自己迷瞪过去一二十分钟而已。

钱桂川五点下班，到家五点半左右，做饭还早，再说有打包的菜，只需要稍稍加工一下就可以。

夏荷花的头有点儿疼，忽然想起生日时说过的“不喝酒”的誓言，不禁哑然失笑，究竟是破戒了，虽然喝的不算多。

钱桂川吃晚饭时，问起吃喜面的情况，夏荷花把自己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的、都是谁去的、听到了什么消息儿，一一说给钱桂川听，钱桂川评价说，“吃个喜面去那个饭店，有点儿奢侈了。酒不该拿，该是旁人家吗？”又打电话给外甥，孩子说已经回去上班了。这个班是他兼职做的，主业上一歇二，他有大块儿在家的时间，找了份合适的兼职，给烧烤店当服务生，多挣点儿钱贴补家用，不然，在家里也是刷手机。成家立业的人，开始务实了。

钱桂川还说，“你可能吃不出来，他这个鱼是活鱼，不是预制菜。现杀的鱼紧实，死鱼吃起来发散。”这个夏荷花没有经验，还真吃不出来。“老家那片的饭店，也就是他家的菜好吃一些个。”

青青去上班，这两口子目前没啥大的牵挂，主要就是早晚锻炼，和青青做好沟通，传道授业解惑。平时微信视频也是他们爷儿俩交流，他们属于一个部门，青青的业务钱桂川熟悉，他们爷儿两个能够说上一个多小时。夏荷花本来口拙，不爱说话，这个时候更是插不上话，也就乖巧地闭上了嘴。

但是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夏荷花出面的，比如批评青青的时候，钱桂川说，“我没招了，你儿子犟脾气上来了，说啥都不听，你说吧。”夏荷花就咄咄逼人说一通，说得青青闭了嘴。

都说 2024 年的生意不好做，企业在艰难的生存。东西再好，压在手里也是枉然。东西卖出去才有钱赚，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所以钱桂川所在的部门才大力引进人才、留住人才，青青才得以这么顺利地进来。钱桂川年轻的时候，他们部门几乎没有社会招工过，悄没声息的人就满了，当然，那个时候局面没有现在大，用的人也没有现在多。

刚上班的青青又遇见一件好事：市政府为了留住人才，对新入职本市企业的学生（普通本科生，985 、211 本科生， 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等）有奖励，青青刚好够格。虽然材料提交上去后，因为上班不足六个月，没有审核通过，但毕竟是件鼓舞人心的好事情，让年轻人们安下心来踏下身子给公司卖力。有人说“卖命”，作者不喜欢这个词，所以改成“卖力”。

有一组图片很用趣，这组图片共有四张，主人公是卡通人物，一个胖胖的男生。第一张上，主人公托着腮在思考人生；第二张上，主人公抱着满满一碗米饭奔跑，后面有个老妪在追赶；第三张上，主人公算是功成名就，戴金链子戴名表，神气活现的；第四张，主人公在练功夫，大概是外界的成功追求到了，开始强身健体，追求内在的修行。

夏荷花和钱桂川说起来，“你儿子现在正在第二个阶段上，拼了力气护住自己的一碗饭。”钱桂川点点头说，“差不多吧。”这组图片还是钱桂川从网络上发现后，转发到他们三人的群里呢。

晚饭后，钱桂川和夏荷花去走路锻炼。还是以前的点儿出门，如今天变短了，回来已经黑魆魆的，明亮的路灯也照不透浓重的黑暗。路边有蛐蛐儿在高亢地唱歌，此起彼伏的。

钱桂川的手机响起来。打开一看是钱桂英。钱桂川边走边和大姐聊天，夏荷花跟在后边听信儿。是给青青介绍对象的。钱桂川说，现在青青拒绝提这件事，我们一提他就不高兴；也别拒绝人家，可能过段时间后，青青自己想过来了，到那个时候再说。

放下电话，钱桂川对夏荷花说，“这两三个月，得有四五个介绍的吧？”两个人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可不呗，有四五个五六个了。可惜青青不点头，再说吧，这件事咱不能再过问了。光上学这件事，咱俩落了多少埋怨！

青青说，他那边发货的几个小伙子都没有结婚，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小的。他说几个同事在给女朋友频繁地换手机，你们儿子挣这点钱还支付不起，还是先自己花着吧。钱桂川夫妇听罢只能是无奈地笑笑，孩子的认知在哪里，让他自己先成长一段时间吧。

夏荷花想起早晨和同事聊天的时候，她说，有人和她聊天说，孩子过早结婚并不好，他自己还没有长大呢，就面临结婚生子这些事儿，没有担当的能力。和她聊天的人，孩子结婚早，所以才有这些烦恼。不过，据夏荷花推断，人家这是安慰她，因为她家儿子，上学的时候谈了不少，到结婚的时候，又没有合适的对象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夏荷花忽然自顾自笑了起来，钱桂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夏荷花说，“前几天，西边单元的大姐问我，青青有对象了吗？说她看见过青青和一个女孩一起走路。”钱桂川说，“她可能看错了。”夏荷花笑着说，“我也不信啊。青青宅家，很少出门的。我详细地问了时间，推断可能性有多少。虽然认为她可能看错了，但是宁愿相信是真的。”

“现在孩子结婚都晚。二姐家的闺女，今年三十四五了，还没结婚呢。年后刚定了婚，不知什么时候结婚，也没个信儿。”钱桂川说。

“你是说紫衣吧？”夏荷花问。钱桂川点点头。“她妈妈只是和你们一个爷爷，你们关系怎么这么好呢？”

“桂兰姐帮咱们家不少忙。咱家盖房子的时候，家里没有住的地方，咱大姐二姐就去她家和她挤一张炕；她结婚后，姐夫在岳城上班，不常回来，她手头宽裕，给我们姐弟几个不少帮助。不像那几家，一根毛都不拔，咱家里有困难，人家都躲得远远的。”

“有一年青青爷爷生病，刚好桂兰姐夫回家来咱庄走亲戚，是桂兰姐夫拉着地排车去的医院。我那时候上高中住校，家里有啥事儿也不知道。所以咱家姊妹都记着桂兰姐姐的好，也一直和他们家走得近。”

夏荷花叹息道，“怪不得我看见紫衣就喜欢得了不得，虽然很少见面，原来有这么一段渊源。真是什么样的家庭出什么样的孩子。紫衣看着就端庄大方，一点儿也没有小家子气。”

“那丫头现在好多了，原先不太爱说话，小时候有点儿内向，却愿意跟着梁超他们兄弟几个玩儿。”

2024 年 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