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
三人前后脚地赶到了炎华洞,却见到炎华洞的冰榻上空无一人。
“浅儿!”
“小五!”
三人边喊边找起来。
炎华洞其实是个很大的仙洞,冰榻处位于洞厅的最中央,洞厅的周围还散布着多个大小不一的小石洞。
这些七转八绕的暗苍苍的小石洞,怪石林立,高低不平,找起一个人来,或者说,找起一只小狐狸来,也是颇费功夫的。
寻了一番后,三人均无所获,重又聚首在了中央洞厅。
“莫不是猜错了?我们不然去别处找找。”白真皱眉道。
墨渊摇摇头,不疑道:“浅儿一定在这里。”
“那怎么找不见?连仙气也感觉不到?”折颜以掌为扇,扇起风来。这一番连动,实在是让他出了汗了。
墨渊心下一动,抬腿朝着冰榻后方走去。
白真和折颜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沿着上次白浅带着他走过的狭窄的小通道,墨渊绕了几下,便看到了那方小小的温泉。
隐约看见池中的小影子后,墨渊即刻转身,回走了几步,挡住了跟在他身后的白真和折颜:“浅儿就在温泉池中。你们就不必进去了吧。”
“小五?”白真好奇起来,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喊起妹妹来。
“二位回吧。”墨渊直接抬手布了仙障,自己转身走了进去。
“墨渊,记得晚上来桃林吃鱼!”折颜赶忙跟上一句话。
“好。”墨渊应了声,又加布了一层隔音仙障,转过洞中石角,不见了身影。
炎华洞外,夕阳西下。
折颜倒背了双手,踱了几步,夸奖起白真来:“真真啊,你还真猜对了小五在这儿了!”
白真悻悻道:“那有什么用,热闹没看成。”
“你想看什么热闹?看墨渊怎么平息小五的醋意?”
“是啊,小五犯了脾气难哄得很,不过她在墨渊面前却柔顺的像只绵羊。我第一次见他二人闹别扭,可不就想瞧个稀罕……”
“别瞧了,这世上我看也只有墨渊能拿的住小五。我这兄弟可是战神哎,还摆不平你妹子?”
“我就想看看什么法子哄小五最灵……”
折颜凑近白真说了句什么,惹来白真一句笑骂:“好你个老凤凰!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折颜伸手搭上白真的肩膀,大笑道:“走吧,回去烧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哈哈……”
谈笑间,二人走远了。
炎华洞中,石池的温泉,碧水清澈见底。
墨渊无奈地站在温泉边,看了一眼池边掉落的玉灵瓶和散丢的衣衫,再瞧向池中那一团刻意隐在水中的、小巧巧的湿漉漉的白毛影子,哭笑不得。
白浅依旧是九尾狐的原身,想来是喝了许多酒,此刻连爪子带尾巴的整个狐狸身子都浸在温泉水中,只留下一张尖尖的狐狸嘴巴浮出水面微张着呼吸,就这么个姿势睡着了。
墨渊解了带扣,宽了衣衫,赤脚踏进石池温泉中,坐定后,伸手抱过那昏昏睡着的小白狐,抚摸着她水润油亮的背毛,轻声唤她:“浅儿,浅儿,醒醒啊,浅儿……”
小小的九尾白狐缓缓睁开眼睛,带着醉意打量起眼前的人儿来。
“墨渊!”白浅一个激灵,瞬间恢复了人身,待看清了墨渊和自己这一丝不挂的状态后,涨红了小脸道,“你、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为夫再不来,只怕我的小狐狸就要在这温泉里呛水了。”墨渊嘴角扬起了温柔的微笑。
“怎么会?!”白浅垂下头,手指在墨渊胸膛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圈。
墨渊用额头抵住她的前额,鼻尖来回蹭着她的鼻尖,哄她道:“还生气吗,浅儿,是我不好,对不……”
白浅轻推了墨渊一把,伸手捂住他的嘴,撅起嘴娇嗔道:“谁要听你说对不起,我才不要听这个……”
“我爱你!”墨渊搂紧了白浅,热情似火的唇压向了她,大手也不安分地抚上了她。
“唔……”
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一双人儿就在这温泉水中翻云覆雨起来。
小小的温泉池中,水波激荡不已,混合着二人的声音,汇集成了一首美妙动听的乐音,经久不息。
当天边最后一片红彤彤的晚霞消失后,弯弯的月牙和漫天的星光渐次显现,又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来临了。
十里桃林中,喝了无数杯清茶的折颜和白真,终于等到了携手而来的一对男女。
白真笑道:“哎吆,小五啊,你们可算来了,我还以为这晚饭要变成早饭了呢。”
望着神清气爽、你侬我侬的两个人,折颜也打趣道:“这么快就和好了?小五啊,你给你四哥讲讲,墨渊是怎么哄你的?”
白浅想起方才在温泉中两个人那么激烈的亲密,脸上立刻火烧火燎起来。
墨渊脸上始终挂着蜜糖般的笑容,他拉着白浅在桌边坐了下来,给白浅解围道:“折颜,你不是让我们来吃鱼吗,鱼呢?”
折颜挥了挥衣袖,变出了一桌子菜肴,先报备道:“这个,我烧菜不在行,你们凑合着吃吧。”
白浅夹了一筷子尝了尝,不客气道:“老凤凰,你这手艺比起墨渊来可差远了啊。”
“可我酿酒在行!”折颜不服气地叫道。
“墨渊酿酒也在行!”
“我医术比他高!”
“墨渊能请来琉璃药师!”
“我比他通风月!”
“我们快要大婚了,你呢?”
几个回合下来,折颜被怼的顿口无言。
“来,折颜,吃口菜!”白真呵呵笑着为折颜夹了菜。自己这个妹妹自小就常和折颜逗嘴,他高兴瞧这种热闹,而且他也从来是站在妹妹一边的。
自己的小妻子口口声声都在夸自己,这让墨渊觉得很是舒爽。他笑的满面柔情,自然地夹了一口菜送到白浅嘴边,然后冲着折颜举了举杯子,兄弟二人干了一杯。
“嗯,”白浅一边吃着,一边转头不经意问向白真道,“对了,四哥,怎么好像许久不见毕方了。庆功宴时,人来人往的,我也没瞧见他。你派他出去办差事了么?”
白真的筷子停滞了几秒钟,然后继续夹菜,随意答道:“啊,他家中亲人有事,召他回族了。”
毕方在青丘生活了十万年,白浅还也从未听到过他归族探家的消息,奇怪地问道:“可是他家中出了什么紧要的事吗?”
“好像吧。”白真想要岔开话题,自果盘中挑了个成色最好的桃子递给白浅道,“来,小五,今日这桃子不错,傍晚时折颜才去纯阳洞旁的树上摘的,你尝尝!”
白浅接过桃子,咬了一口,果真汁甜肉厚,不禁夸赞道:“折颜,你这桃子越发出息了。”
折颜最喜欢人家夸他这十里桃林的一切,立马忘了先前被怼的郁闷,乐道:“小五啊,能得你一句夸奖,我种这桃就没白辛苦。我还担心你说不好吃,那样回头真真又该嫌我不会种桃了。”
“墨渊,你也尝尝啊,咱们俩吃一个吧。这桃子有些大,我吃不了。给你。”白浅将桃递给了墨渊,又拾起了刚才的话头,继续问道:“四哥,毕方几时回来?先前他送来的拜礼还在狐狸洞中,这礼我必是要还他的。”
“不、不必还了。你先收着吧。他大概要回去很久。”白真原以为大概要很久白浅才会想起毕方来,到那时再慢慢告诉她就好,却不成想,今日突然有此一问,一时无备,想要这般搪塞过去。
白浅狐疑地瞧了白真一眼,夜色下白真的神色瞧不出异常,她却还是觉出了不对。
白浅不愿欠人情,这一点,白真是知晓的,她小时候他也是这么教她的,怎的今日却说起“收了礼不必还”的话来了?!
白浅直截了当道:“四哥,你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白真正悔方才那句话说错了点,此刻只顾低头抿茶,头也不抬地否认着。
白浅转移了目标,问向折颜道:“折颜,四哥不说,你来告诉我。是不是毕方出什么事了?是跟我有关吗?”
“唔……”折颜大口吃着桃,将桃肉塞满了口,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这情景,让白浅越发肯定毕方出了问题,她握住墨渊的手,求助般望向自己的夫君。
墨渊轻轻拢住她的小手,点点头,缓缓开口道:“折颜,说吧。这人情,若欠了,早晚也是要还的。有我和浅儿一起还,你们不必担心。”
折颜吃桃吃的有些噎,费劲咽下口中的桃肉后,目光瞟向白真,等着自己这小祖宗表态。
毕方是白真的坐骑,当日白真既答应了保守他离开的秘密,今日若他不同意说出来,折颜即便知晓,也是不好说的。
墨渊和白浅的目光也顺着折颜的视线看向了白真。
几人静默了片刻后,白真放下手中的茶杯,叹了一声,道:“罢了。还是我来说吧。这人情债,最怕稀里糊涂地欠着,不然总也没个明白还处,倒教人越发心里不安。小五,若没有毕方,只怕你们二人来不及自巫心环境中走出来啊……”
白真将毕方取来太乙镜凝住巫心环境灭失时间的整个经过给白浅和墨渊讲了一遍,也将毕方的真实身份和离开青丘的苦衷缓缓讲出。
章莪山。
此刻,在远离青丘的章莪山西麓,毕方鸟族的皇宫中,换了本族锦衣、束发冠玉的毕方,正站在自己寝宫中的镂空雕花窗棂旁,一个人静静地仰望着天上那轮清瘦的弯月。
毕方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浅浅,你还会想起我毕方吗,此刻你应该平安欢意地和墨渊上神在一起吧。只要你幸福,我便开心了……
白浅的笑容和身影一遍一遍地在他眼前浮现,月色下的毕方,寂寥地笑了。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身着烟粉色素衣的内殿宫女奉着茶进来,恭敬道:“殿下,您早些歇息吧。明早族会是您归族后第一次参加,君上方才传话来让您早些过去呢。”
“知道了。你退下吧。”毕方没有转身,平静地吩咐道。
宫女躬身推出殿外,轻轻合上了殿门。
越来越深的夜色,渐渐模糊了毕方站在窗前的身影轮廓。毕方缓缓走向床榻,合衣而眠,为了明日的族会蓄养精神。
一切,落于暗夜,起于黎明。
青丘。
墨渊和白浅自十里桃林回到狐狸洞寝室,就寝许久了,二人却还没有睡着。
白浅侧着身子枕在墨渊的手臂上,轻声道:“渊,毕方这人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墨渊抬起另外一只手拽了拽衾被,将自己的小妻子半露的白莲藕般的肩膀盖了密实,方道:“这人情我们一起还。毕方救了我们两个。”
“那若有一日,毕方需要帮助,咱们一起尽力。”
“当然。”墨渊吻了吻白浅的额头,“明日去和你阿爹阿娘说一声,我们下凡吧。”
“明日就去吗?这么急吗?”白浅支起身子,伏在墨渊胸口问道。
“早去早回,回来我们便准备大婚,可好?”
“好。”白浅笑着,复又躺好。
“睡吧。”墨渊搂紧怀里的人儿,二人一起入了梦乡。
翌日,晨起。
穿戴整齐的墨渊,自怀中掏出了那一股金桃花发钗,走到正在梳妆的白浅身后,要给她簪入发间。
白浅却转身握住了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你拿着。待我们下凡回来,你再给我簪到发上。”
墨渊有些失笑,弯下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浅儿,咱们是去下凡,会托生成婴孩。这发钗长而尖,如何携带?”
白浅一听有些怔,自发间取下了另外一股金桃花发钗,两股并在一起,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墨渊是见不得自己这小妻子忧愁的,他宠溺地笑了笑,拿过两股发钗,低声道:“想来下凡时带个物件,也不算违背天道。”
说话间,他施了仙法,掌中的两股发钗,就变成了两粒金黄色的珠子。
墨渊将一颗珠子放入白浅手中,伸出双臂环住她,吻了吻她的侧颜,柔声道:“拿好了。浅儿,他日凡世,待我寻到你时,我们便以金珠相认,再续情缘。”
白浅倏地神色严肃起来,她低下头异常谨慎地将金珠收入贴身的里衣衣襟中,将手认真地捂住胸口,隔着衣衫感受着那颗小小的金珠。
片刻后再抬首,她已泫然欲泣,盈盈的泪珠儿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是泪落。
白浅猛然站立起身,扎进墨渊怀中,环住他的腰身,埋首饮泣起来。
墨渊的喉咙哽了又哽,有酸楚的味道被咽入嗓子,他收拢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少顷,墨渊抬起白浅的脸颊,心疼地凝视着她。
她绝美倾世的容颜上泪痕深重,一双灵动的美眸中满是离愁别绪,让他本就沉重了的心弦颤抖着断了又断。
交欢未久又分离。彩凤孤飞,彩凤孤栖。别后相思是几时?
墨渊温热的薄唇落在了白浅凉湿的眼尾,轻轻重重,来来回回,咸咸湿湿的泪渍沁入他口中,舌间全是苦涩。
以吻拭泪后,墨渊的唇深情地覆盖住了白浅的整个唇间,他一手有力地支住她的后颈,一手在她后背上不停地摩挲,霸道专横地不留一丝缝隙。
二人天旋地转、忘乎所有地热吻着,仿若要把对彼此所有的爱恋都表明在这痴缠中。明明是热恋之中的未婚夫妇,这一吻却似做了个东劳西燕般情苦不已。
许久许久后,滚烫的两唇方才缓缓分开。
“浅儿,别怕。就算喝了忘川水,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护着你。”墨渊搂紧白浅,昂首闭目,软语安慰她道。
白浅的手在墨渊后背处紧攥着他的衣衫,攥的这般用力却不自知,她低低道:“我信你。”
“等我。”那两个字又自墨渊口中郑重而出。
同样是离别,又是一次离别。
七万年前,那是他最后的表白,却不知若水河畔的她是否听懂。
七万年后,这是他唯一的请求,也只求下凡历劫的她能够记得。
“等你。”白浅依偎在墨渊怀中,清晰明确地回应了他的话。
这小女子言明的这两个字,让墨渊的深邃的星眸之中立马现了泪意。
是啊,七万年前的若水河畔,生祭东皇钟的那一刻,他是多么想听到她如此回应啊!
没有人看见,当他举剑跃身的那个瞬间,他的眼底中,全都是对她浓浓的眷恋和无尽的离情。
当年离别时,他没有等到她的回应。现在离别后,他将带着她的这两个字,在茫茫尘世中与她相逢,不,是重逢!
白浅自墨渊怀中抬起头,认真道:“渊,就算等到暮发苍苍白如雪,我也定会等你。”
墨渊又一吻烙在白浅的额间:“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你是我的妻,无论神界凡间,你都是我的妻!浅儿,我爱你!”
“我爱你!”
二人十指相扣自狐狸洞走出来时,颇为意外地发现洞口外的空地上竟然站了不少人,有白家所有人和折颜、昆仑虚众弟子,还有东华和司命。
狐后上前先握住了女儿的手,想要叮嘱,却微咽着忍不住拭泪。
“墨渊,浅浅,你们今日就要下凡了吧?”狐帝的话中有隐隐的忧心。
“我们本想这就去和您二位告禀,却让你们先来了,是墨渊的不是。”
狐帝止住了墨渊要作揖的手势,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此次下凡历劫际遇难测,墨渊,倘若你能得上苍眷顾,一定要护得浅浅周全啊!”
狐帝深知,这次下凡原是他们二人逆天改命的缘故,说白了就是去受天谴、还天债,所以谁也无法预知他们二人会遇见什么样的人生。
但是,狐帝又想,墨渊当初既能破了东皇钟的天劫,那这次历劫,兴许在他身上,也会有什么好的际遇发生。
他甚至私心里期盼着,墨渊能够破了忘川水的禁咒,在凡间不会忘记白浅,从而保护好白浅,直到二人平安历劫归来。
“好。”墨渊回答的简洁、坚定。
狐后稳了稳情绪,切切道:“浅浅,你和墨渊要早些回来,我们等着你们!”
“阿娘,阿爹……”白浅咬住下嘴唇,强忍住泪意,就要跪下给爹娘磕头。
“回来再磕,回来再磕……”狐后连忙扶住女儿,哽咽着抱了抱女儿。
“墨渊,小五,”折颜想了想,只道,“好好的!”说完自顾自地走开了几步,面色有些严肃地站到了一边。
“小五……”
“姑姑……”
白家众人涌到白浅身边,纷纷七嘴八舌地和她言语着。
这当空,墨渊将视线转向一侧的昆仑虚众弟子。
众人齐齐跪下,叠风领头道:“师父,您和师娘要下凡历劫,弟子们特来为师父师娘送行。”
“嗯,为师本来打算今日和你们师娘再回昆仑虚一趟,你们既都来了,我们便不回去了。”
墨渊抬手示意众弟子免礼起身,接着道:“此次下凡,时日长短无法预期,你等要守好昆仑虚。一切内外事物,就由叠风做主打理吧。”
“谨遵师命。”众弟子恭敬地行了弟子礼。
东华待众人都讲妥后,对端着两碗忘川水的司命示意了一下,二人缓步走上前去。
东华微蹙了眉道:“墨渊,我着了司命试着去解这次的命簿,想了很多法子,却一无所得。看来你们这次的历劫,不同于以往众仙的下凡。你们,一定要小心才好。”
“好。”墨渊点头,沉声应道。
转身拉起白浅的手,自司命手捧的托盘中端起一碗忘川水递给她,自己端起了另外一碗。
二人对着众人点点头,复又深情凝视了彼此一眼后,一起端起手中的忘川水,同时饮了下去。
随着忘川水的饮尽,墨渊和白浅消失在众人的注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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