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底,和报社的小朋友见面,对方说已经想了很多天元旦的朋友圈文案。这提醒了我:年末的节点,总该把身体离地一会儿,不那么接地气地看看,自己是怎么又过了一年。
显而易见,我还是没过上梦寐以求的不劳而获的生活。且非但没有不劳而获,还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从事了更多劳作。某天下班的路上,或是北京初雪从颐和园回公司的出租车上,我跟王老师说:就像高三看了最多的课外书,写了最多的信一样,自己能掌握的时间越少,就越是恨不得把这些时间都利用起来。所以今年最忙,时间最紧张,却也生活密度最大:得空便去想去的地方、见该见的人,做想做的事儿……而此前大把时间空着,也只是跟家赖着。
充实且累,到底好不好,我还没想明白。因为在去那些地方、见那些人、做那些事儿的时候,我一定是愉悦的,但这些愉悦建立在更大的不自由的基础上,或者说我是为了对抗那些不自由,才会去制造这些愉悦。我还没算清楚,这些愉悦加上不自由,相比自由的快乐,到底哪个更快乐。
这算起来很复杂,因为情绪很难量化。我甚至想过做一张Excel表格,把工作和生活里不同情绪出现的频率、持续的时间都记录下来,看看我真实的对待工作的态度,而不是粗暴地下结论——我不想工作。进而来确认我到底需要一份怎样的工作。
我迟迟没列这张表原因有二:一是我认为直觉里带着逻辑:我既然想通过列表来算计,就说明并没有哪种情绪明显占了上风,起码大多数时间里是平衡的;二是懒。
对,平衡。2019年是我情绪比较稳定的一年:没有按捺不住高兴得跳起来,也没有深夜里泪流满面,更没有整晚的辗转反侧……暴躁的最高级也没有想杀人。
因为情绪稳定,所以迎来了体重巅峰。2020年,我只想要心态松弛,体态轻盈。
2019年因为忙,所以没什么时间花钱。所以不知不觉攒了点钱,足够GapYear。是的,对于不上班这件事,我就没死过心。通常人们听到我说不上班,会问两个问题:一、不上班了每天做什么?二、如果再想上班怎么办?第一个问题不是问题,我可以花十分钟列100件可做的事儿,且都比上班有意思。第二个问题讨论的是再就业的可能性,毕竟2019年不再流行鼓捣别人跳出舒适圈,都劝你要珍惜饭碗,尤其是看起来还不错的饭碗。
我一直觉得,只要肯降纬,工作是找得到的,无非理想与否,性价比高不高而已。当然,这份盲目乐观大概源于我在求职的路上没遭遇过什么重大打击。之前看过一个财经号写某位互联网公司高管:“有套路、没包袱,敢开口,不怕输”。不需要讨论业务能力的基础上,简直是职业标杆。偶像包袱和求生欲,是中年人职场里的两个大坑。
上面两段是我2019年的想法,但因前几日见了个朋友聊了许久,又觉得有些不堪推敲。
2019年技能点上的挫败源于依旧不敢在北京开车上路。我计划在新一年解决掉它。开心的是解锁了中级道,毕竟在雪道上摔跤,只摔我自己。以及年底,又开始学画。
2019年没什么故事,却有很多人间观察。我总错觉我早晚会把这些人间观察写进我的小说,可素材多得快淤了,我却连小说的名字还没想好。
【一月】
一月,朋友圈里的“看一看”功能,还叫“好看”。我窥视朋友们的“好看”,不知为何感觉略羞耻,然后想起博客时代,王小峰有过一本书叫《文化@私生活》。明白了羞耻感的来源:好不好看,应该是很私人的事儿,大剌剌摊在明面上,不应该。
后来这个功能改了名字,被各公司的pr稿占领。我反倒会花时间特意点开去看一看。因为这个,我十分想结识微信的产品经理。
腊八,张大春新书首发,莫言捧场,两个老头儿你来我往地讲生僻字。事后我感慨:看见文化人所以想成为有文化的人的那种欲望,比看见有钱人想成为有钱人的欲望,强烈多了啊。
来哥没有共鸣:我不会,我已经过了见贤思齐的年龄。我看见游戏打得好的,也没什么感觉,我非常淡定。
一月跳着看了《知否》、《乡爱11》,几集《古董局中局》。都随时可弃。
【二月】
二月伊始,我就在群里张罗改个有年味儿的群名,邹芳配合着秒改:法拉利车友会。我半天没反应,大姐说:期待各位新年里都是法拉利车主啊!好吧。
我有那么四五个微信群,是几个很封闭的小圈儿,包含了我几乎所有的朋友。2019年,没有新人被划进来。有时候我觉得,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再交新朋友了。
从小在乡里长大,地方小,我落下个奇怪的毛病:下意识觉得见过家长的才算好朋友呢,再不济,起码爸妈得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物。否则要是突然谁死了,另一方去参加葬礼哭得呼天抢地,爸妈却不知道哭的人是谁,没人能证明咱们的友谊,不是很难受?
后来看《天道》,最难忘丁元英不能去参加芮小丹葬礼而吐的那口血。郁闷至极。
老舍有一篇写成都的文章里说:人生命的一半,是活在朋友中的。之于独生子女,又岂止呢。
二月过年。回东北在哈尔滨逗留了两天。逛了中央大街、吃了俄式厨房、看了冰灯。第一次仔细地和这个城市相处,竟发现了很多好。
春节里循环吃喝玩乐。回东北的我,是另一个我。
二月底朋友来家里住了两天,临走叫了个保洁,阿姨活好话少。作为一个勤劳的中年妇女,我不知道家政APP已发达至此,服务结束后,我立刻下了一年的单。这是我2019年花得最值的一笔钱。韩寒说得太对了:别用你的业余,去挑战别人吃饭的本事。
年度最糟心消费也在二月,冲动添了个划船机,已经靠墙立正大半年。糟心不在于心疼钱,假设那钱丢了我也大概只会难受几天。糟心在于它一直杵在那占着你的地盘儿,嘲笑着你。
中年人断舍离,就是图个清净。闺蜜想在40岁的时候去北极;而我,想40岁有间自己的单身公寓:装修成酒店的样子,白床单、白被罩、白枕头…周遭空空荡荡。
2019年,是我毕业十周年。二月,群里就已经开始筹备聚会:建了组委会,分了城市经理,定了写方案的、准备物料的、管账的、设计的、采购的…90几个人的群,每天都热闹极了。
【三月】
三月,已是北京的好时节:天气渐暖、柳絮未起、路边的花半开。和朋友在王府井吃过晚饭,散步到东单,每个毛孔都是舒畅的。
北京,我最喜欢东单:方便、齐全、丰俭由人。想热闹,就东方广场;想清净,就大摇大摆走进协和别墅群的院子,有时亭子里坐半钟头,也不见一个穿白大褂的。
喜欢东单的原因还有一个,现在有点难以启齿:很久以前,我热爱冯唐。
协和医学院,是冯唐的母校作为重度喷泉爱好者,东单最爱是君悦。年轻时候看《失恋33天》,女主就在君悦门口的喷泉边儿表白:有一种姑娘爱你的方式是把你带到新天地下面,给你一个机会为她们消费,另外一种姑娘是把你骗上来,真心实意地想和你在好风景里接个吻。
我已经记不得电影里他俩到底吻没吻上。不过每次在君悦门口看长安街灯光旖旎,都觉得北京的小夜晚真是越夜越美呢。
三月阎连科发新书,找了蒋方舟当嘉宾。我听俩人唠了十分钟便跑了:阎连科说蒋方舟傻,没认识几天的男朋友就能从她这借走五万块钱。蒋方舟回击:阎老师看咪蒙的文章,都能感动得掉眼泪。
发布会主题是《文学的破坏者》,蒋大概为了扣题,说文学是可以被破坏的,像科学一样,新的物理定律的发现是基于此前物理研究的成果,所以前人的作品不是不可逾越的,今天的写作手法可能已经高明得多。
凑巧没过几天听暗杠直播。小哥边唱边唠:他觉得艺术不同于科技。音乐,美术,文字,这些都是人的情绪的表达,某种艺术形式也许在很久以前就达到了巅峰,后人能做的不是超越它,而是传承它。
想了想,我更同意暗杠。连《东京一年》都敢出版还高高定价的蒋方舟,脸上写满缺钱。
三月最开心的事儿,建立在leo的痛苦之上——我腆脸抢了哥们儿《茶馆》的票。观后感只有一句废话:老舍太有才了!有才的人很多,但才气里没有戾气,而是充满爱和仁慈的,很少。
梁冠华、冯远征、濮存昕、杨立新…各个演得好回家又翻出老舍全集来看。我念:理想的家庭是一妻一儿一女。家属反驳:不,一妻一妾足以。
好吧,先生《离婚》里写得清楚:生命只是妥协、敷衍,和理想完全相反的鬼混。
像是弥补二月的空虚,三月给自己安排了满满的文艺活动:听了柴可夫斯基、看了《天鹅湖》、晚睡的时候,补了几集《西南联大》的纪录片。
三月跟风追《都挺好》,还被安利了《渗透》,水平可以看齐《和平饭店》,认为豆瓣的评分略低了。
三月喜欢人格高尚的人,像小学生那样写:
【四月】
四月的我是劳模。因为招了个好用的实习生,感染着平添了许多工作热情。偶尔加班,被小朋友骑电动车载去地铁站,三环路上春风暖洋洋的,舒服得想唱歌。
我一直不建议应届小朋友打第一份工就进大厂。大厂有流程、讲道理、规范操作,人为左右的空间小,每个人都螺丝钉一样。
机械运作保证体系安全,哪颗螺丝钉出问题都能及时替补,但对于螺丝钉来说,时间久了便容易“失智”。大厂的小朋友被保护得太好,太不用琢磨“人事”了。
进大厂多挣钱?可多挣的那点钱,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没什么影响。中年人没办法捱穷,只有年轻人才能不顾虚荣心理直气壮地过苦日子。
趁年轻,一定要做自己喜欢做的呀。
四月确认了十周年聚会的时间,毕竟新闻系,大家开始各种渲染气氛,邹芳每天都会发一张十几年前的老照片做倒计时,刺激着我一心想回江西。
一百来人的班里唯一的班对儿我因爱我的大学而爱江西。有多爱?比如我在一些场合接触陌生人,听对方介绍自己是什么南昌、九江、宜春、鹰潭、赣州、樟树…总之是江西人,我都会抑制不住热情地套近乎:呀,我是南昌大学的!
当然,对方通常一脸懵逼,不知该如何回应我的激动。几次之后,我角色互换了下明白:假如有人知道我是吉林的,就兴奋地表白他是吉林大学的,他多么热爱长春,我亦无法共情。
四月清明节,去了西安。西安最喜欢碑林博物馆,其次是大雁塔。
李小孩石棺,刻着“开者即死”的诅咒,说陪葬品在国博。想着回来看,回来便忘了 一片禅心悲众僧,见着大雁塔全貌的一刻突然悲从中来。想玄奘、想张骞,毫无经验可循,克服重重困难去完成使命,想哭四月巴黎圣母院被烧了。写了这个在公号里,觉得政治不正确又删了。可那个号根本就没人关注,要命的自我审查!
公号名字:去种树了【五月】
五月已经很暖和了,大爷们开始在楼下支摊儿下棋,我又开始每年一度十几天的户外运动:遛弯儿、跳绳儿、晚饭后一个人消食儿:没有狗和孩子的中年人,在小区里不配有社交。
五月有母亲节,敷衍地给母亲们转了红包。儿女都是白眼狼,母亲们早意识到这一点,会早点舒心吧。
又过了一年,我还不是谁的妈。一起张罗备孕的朋友们有的三年抱俩,生孩子像下蛋;有的开始人工干预,各种监测排卵和发情期;有的为了培养抗体,从男的身上连抽十几天血再打给女的;还有的直接跑去美利坚找人代孕……人类为了繁衍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生孩子这事儿,我一度恐慌,但没想过负隅顽抗。当然,也没想把它当成某种必须完成的任务。李老师说我坏就坏在心不诚,也许吧,我可爱的儿子还觉得我还不配当他的妈。
我没有性别歧视,但我只想要儿子。这个社会对女性太不友好:被豢养、被捧杀、被贴标签…我想要个混不吝的儿子,叫张无忌,人如其名,可又觉拾人牙慧了。
五月,我想看海的心情迅速得到了回应,朋友们临时决议去了阿那亚。夏老师说她想当阿那亚的房主,我来了心也痒痒,谁不想活在乌托邦?
海边孤独的图书馆其实一点也不孤独五月最开心是经上海去杭州。赶在江南春天的尾巴见了朋友。
五月最伤心是转了罗大佑的票。费大劲抢票时候完全忘了演唱会那天我会在南昌。
五月的节日是劳动节。我赖在北京吃喝打牌,打了很多很多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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