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沙沙沙——轰隆隆——”熟悉的声音飘来，划破沉寂冰冷的空气，打乱了我写作的思绪。我放下笔，抬起头，侧着耳，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这一旋律。

   是的，春雨它来了。

   小的时候，我是和外婆住一起的。对于断奶之后就被寄养在外婆家的我来说，外婆，就是我的第二个母亲。甚至可以说，我对外婆的爱远远甚于对母亲的。

   那时候，我，弟弟和外婆——我们仨同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头生活。那是一间用砖头砌成的陈旧的老屋子。红棕色的砖头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因为日晒雨淋和那个好动而爱在墙上涂涂画画的我，它们已被催残得看起来残破不堪，历尽沧桑。老屋子顶部伸出来的阳台还长满了各种绿色的小草。在老屋子的露天天井里，有一块高大的石凳，专门摆放洗衣服用的的小红盆儿，洗碗用的铁盆儿，吊井水用的牛皮桶儿。一道灰白色石梯邻挨着石凳，往湛蓝的天空方向延伸。

  春雨光临之际，是老屋子最妩媚的时候。

  春雨来了，坐在老屋子里头往外望，你就能看到密集的雨水从天井倾盆洒落；能听到春雨与红盆中的水撞击而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能听到春雨敲打铁盆而发出“叮叮、叮——”的声音；能看到春雨落在石梯上，迅速汇集，进而延石梯一侧往下滑落，似瀑布那般壮观的画面，仿佛看到了石梯两侧绿油油的青苔在扭动着身躯欢呼着......抬起头，你就能看到，屋顶透明玻璃上的雨滴在合着“叮叮咚咚咚”的舞曲，欢快地弹跳舞动着......

   由于老屋子的屋顶是简单地用朱红色瓦片砌成的，所以只要一下大雨，屋顶就会漏雨。雨水从头顶上的不同位置滴落下来，外婆就会紧张地从沙发上蹦起，惊呼着“快！赶快！出来拿东西接水！漏雨啦！”的同时，飞快地往外冲到灶房里头，搂上一个又一个的水桶儿和水盆儿进来，把它们准确地摆放在每个漏雨的位置上。这时，被大雨困在屋子里而百无聊赖的我就会立刻变得异常兴奋，跳到地板，光着脚丫子，屁颠屁颠地跟着外婆到灶房里搬水桶儿和水盆儿。

  把一切都摆好之后，我就盘着两条腿，双手扶着水盆儿两侧，微微地弯着腰，伸长脖子，把脸凑到水盆儿，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雨滴有节奏地依次落下，用力撞击水面后掀起层层涟漪，同时伴随着几颗向上溅起的水滴......看得起兴的时候，便用一只手继续扶着水盆儿，一只手伸进水里不停地划着圈圈搅动着，感受着雨水的冰凉，玩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附近的地板就被弄得满地都是水。“琪琪！不要玩水了!”外婆每次看着都很生气，拿着拖把走过来，一边麻利地摆动着拖把，一边训斥着，“你看看你！地板都被你弄湿了，把水弄到四处都是.....”拖完地的外婆喃喃着把拖把拿出去，接着又拿着我的毛巾进来，“你看看你！每次玩水就肯定会把衣服都给弄湿！你这小猴子。”，一边继续看似生气地训斥我，一边用力地用毛巾擦我的脸，再给我换上一件新衣服后，她便端着拿满满的一盆水，泼出门口，再把空盆儿端进来。放在空盆儿后，她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警告道，“水脏！不许再把手伸进去玩，知道没有？水快满了就告诉我。”于是她又去倒其它满了的水桶儿。然而，当她的视线离开了我之后，我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去水盆儿里玩水。

  于是，在下雨天里，坐在老屋子里头儿观察着雨滴降落，听着雨的奏鸣曲。玩着冰凉雨水，看着外婆在屋里头跑来跑去地接水倒水的匆忙身影，就成了那时候的我的一大排遣无聊之乐事。

  “咚——哒——咚咚——”脸上划过一丝丝的冰凉。我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我看见天空中正飘落着豆大的雨滴。我缓缓地转过头——红棕色的砖头，朱红色的小窗户逐一出现在眼前。低下头看了看，我才发现原来我坐在了外婆家门前朱红色的石阶上......只是，身后那扇灰棕色的古老木门已经上了锁，锁也锈迹斑斑，布满灰尘......四周寂静得只剩下雨水敲打老屋子里头铁桶的声音，偶然还能听到一两句小鸟的惊叫和摆动翅膀的声音。

  是的，春雨它又来了。

  只可惜的是，在春雨来临的几个月前，外婆已经离开了。我想，我再也见不到那春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