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把枪递给伊万，大叔接过来迅速拉动套筒，一眨眼的功夫，那颗上了膛的子弹，又被硬生生地吐了出来。
小小子弹就像此刻的我一样，虽然满肚子炸药却被迫沉默，心中憋屈窝火也得忍着。
我几乎是被这个大山，用胳膊夹着离开的射击馆。又是一遍转迷宫，我们上了二楼。接着右转，就进了一间客房。
我惊慌沮丧，不管不顾一头扎到床上，就一动也不想动了。这个大山给我脱了靴子，又帮我盖好被子，还拍了拍我快要熬成浆糊的脑袋。
“媳妇儿，今天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出发前我来接你。”
他一口一个媳妇儿，称呼得可真溜啊！这个大言不惭的无耻之徒，我恨不得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上一口，以泄心头之恨！
不对！是恨不能自己秒变一头恶狼，从床上一跃而起，立马咬断他的脖子。再剖开他的肚子，看看我的大山是不是还在？
由于恐惧懦弱，又孤立无援，我还是克制住了冲动的情绪。心中不断重复着一个自我安慰的想法：要镇定，不能以卵击石，否则就是白白送死的！
待他离开后，我将枕头盖在头上痛哭流涕。哭到头大，鼻塞，眩晕才罢休。理智警告自己必须坚强勇敢！于是，我又努力抑制住悲伤，咬紧牙关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开始在脑海中，慢镜头回放过境前的每一处细节。陪我在火车上的、验货的、吃饺子的、旅店里打闹的，直觉应该就是大山不会错的，到底什么时候弄丢了他呀？
如临大敌的我，内心愤懑迷茫，皮球大的脑袋里，开始了反复的思想颠簸。
我责怪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强烈的第六感不可能出错，身边的这个人好像真的不是大山？真的不是我相恋六年的大山！
我的傻大山根本就不会吃西餐，不会说俄文。他虽然也很勇敢，但绝不会喝醉酒后，拿着真枪实弹晃来晃去的！
可是，这么大的活人难不成真被调包了？那也太难以理解啦！如果是真的，我会不知道？可不是嘛，超级笨蛋就像我一样，傻咧咧地毫无防备！
我还是想不通，世间怎么会有人和大山长得一模一样呢？身高、体重、声音都这么相近！就算传说中的整容换脸真的存在，但时间这么仓促，神仙恐怕都办不到啊？
可是，如果是真的，他们把大山怎么样了？不会已经…绝对不会的！我强迫自己，不要动不动就往坏处想。
大山一点都不笨，遇事也不至于犯原则性错误，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在我面前凭空消失了呢？
他难道连个暗示都没留下？不会的！一定是我粗心大意漏掉了什么细节，才铸成今日的大错，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蜷缩在被子里，就像陷入了深深的泥潭，身后还有一条腹蛇对我虎视眈眈。
一波波沉痛的巨浪向我袭来。
这群可恶的家伙是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呀？我又该怎么办？这突如其来的种种，令人头皮一阵阵发麻。孤独与无助像个绝氧的玻璃罩，将我闷得快要窒息了。
此时此地，我还能相信谁呢？伊万大叔明显和这个大山很熟悉，看来是万万不能找他商量的。说不准，这菜谱就是个陷阱，故意将我引来的。
紧接着，我又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困惑。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伊万大叔，突然对我痛下杀手？可能吗？我一个歪瓜裂枣，犯得着这位老先生大动干戈吗？
这种纠结，令我心乱如麻惶恐不安。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真希望这是一个恶梦，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家中。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保证窝在家中哪也不去。就算母亲大人罚我拖一个月地板，那也是无比幸福。
好想家呀，我狠命地攥着手机，终究没有拨通父亲的电话。就算我身处险境，这远水救不了近火，害他们担惊受怕又有什么用呢？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不单我的小命难保，说不准还会连累所有同行的伙伴遭殃。
我狠狠地咬着手指，心底声嘶力竭地呼喊：“大山，你在哪里呀？我好害怕……”
我的思路开始进入混乱，激烈的冲突过后，只剩下茫然。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后，我好像陷入了虚脱状态。
接着，漆黑的海浪再次袭来，终于湮没了大脑中最后一丝凌乱，昏昏沉沉地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可怕的漩涡里，伸出无数的藤蔓，像魔爪般勒得人呼吸困难。
无法挣脱的我，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远处隐约可见一点微光，忽明忽暗。过了很久，好像出现了一扇门，有人在外面不停地敲着，他在呼唤着我。
“小丫头，小丫头，快点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睛，这个大山正用力地摇着我的肩膀。
“干什么呀？快把骨头晃碎啦！”
“媳妇儿，你这满头大汗的，吓我呢？”
他见我没事了，退回到床边的椅子上。
“没事就好，整理一下，我们二十分钟后就动身回海参崴！”
“什，什么？你喝酒了，我这还……”
我说不下去了，真想一脚踹过去，但想想刚才射击馆的事，我还是压住了火气。快点离开俱乐部，也是明智之举，为了活命也只能豁出去了！
一想到这里，我呼地从床上站起来。
“好啊，那我们快点出发吧。我这一大觉是睡足了，精力充沛，开车没问题！”
这个大山突然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本能地闪躲他。
“干嘛？酒气还这么重，离我远点！”
“你刚才哭了吗？做恶梦了？快给我说说什么情况？”
这个大山问得我心发慌，总不能破口大骂他就是罪魁祸首吧。只好先岔开话题，搪塞过去再说。
“我外套呢？怎么不帮我拿上来呀！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吗？太不负责任啦！”
他嘻嘻哈哈打趣道：“媳妇儿，关键时刻承认我是你老公啦？这就对喽！”
我使劲推开他，发现自己穿着袜子站在地板上呢，急忙蹬上靴子。然后用手梳理一下零乱的头发，就往门外走。这个大山跟上来，牵住了我的右手。
“跟着我，小心迷路！”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与我的大山一般无二。我心头一暖，就用露在外面的大拇指敲着他的小指，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正常情况下，大山也会用大拇指回应我，但他没有。
我以为他着急下楼没有留意，所以又重复了一遍。他用力握紧了我的手，这说明他感应到了我的信息，但依旧没有回应我。
也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吧，虽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但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了。
此时已经不用再怀疑了，他真的不是大山。但我现在只有跟着他，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更何况大山还在他的手上，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答案！
二叔说过，脑袋没了不过碗口大的疤。我虽然是女孩子，但也不能给祖宗丢脸！
还没等我胡思乱想完，伊万已经侯在楼下大厅了。他亲自为我披上大衣，表现得像我的父亲一样慈爱。 然后，他开始郑重地交待。
“孩子，你是个勇敢的姑娘。现在听我说，不论今晚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信任你的伙伴，一切都只是有惊无险，他们也会护你周全。”
“他们？难道……”
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其他人哪？我的心跳立刻加速。伊万拍了一下这个大山的肩膀，然后用力地与他握手。
“年轻人，我将她托付给你，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说完，伊万举起右手，画了一个十字架，再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按一下。他又两手交叉抵在自己的眉心，低头开始默默祈祷。
也不知道伊万大叔信仰的神，是否真能庇佑我这个异国他乡的无神论者。
礼毕，伊万才送我们离开。见他表情这般凝重，我的心脏恐怕又要超负荷了，脚踝都开始哆嗦起来。我努力平复着心情。
唉，不管我心里如何嫌弃，也改变不了自己怂到家的事实啦。
到了俱乐部门口，看见车还是原来那辆，但司机的位置已经有人了，副驾上还坐着那个乌克兰小伙子。
“媳妇儿，先坐后面休息。放心吧，他们会护送我们的，到了海参崴就安全了。”
这个大山真是过份，一边占我便宜一边渲染气氛，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知道我没见过世面，所以就故意吓唬人吗？我若吃他这一套，那就是彻底中招啦！
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向来不是姑奶奶的风格。横竖就是一死，怕是没用的。我告诉自己打起精神来，没什么了不起滴！
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行动了。
“哎呀，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什么安全不安全的！不过有人保驾护航，我当然求之不得呀，那就快上车出发吧！”
伊万与我拥抱告别，又再次叮嘱我，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搭档。我不敢怠慢，郑重地点头答应，好让他安心才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