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木:
心情好差。
中午我在阳台给花浇水,一下一下机械地按着喷壶,雯雯问我怎么了,我说看书看得心情好差。
雯雯问我看的什么书,我也无心回答她,整个人如傻掉了一样,还在按着喷壶,看着水从花的叶面滴落下来,却不知道收手。
“一本回顾二战刚结束时的事情,一本反种族歧视的。”这句话好象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而是在我的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她跳出我的身体,同情地望着我,替我告诉雯雯,你可怜的妈妈,她被吓坏了。
雯雯搂着我,“是被治愈了吗?”
我眨吧了一下眼睛,撇着嘴说:“怎么会治愈,明明是受了伤。”
“我说的是导致的致。”
“致郁?哎,你说的对,就是这种感觉。”我忽然觉得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了一点,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看书看得要抑郁了。
1945年我还没有出生,我当然不知道人们如何度过那些刚刚平息战火,重建家园,平衡仇恨的日子。可是1994年曼德拉当选南非总统的时候我已经成年,那标志着反种族歧视胜利的年度,我在做什么?
我应该是那种从小就远离政治的人,政治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不光是我,我的父辈们也是如此,那时生计还是最重要的问题,没有人关心遥远的南非在发生什么。就在头些年,父亲退休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我还说,我不关心政治。
现在想来,就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表现。
总有人会说,你知道又如何,你关心又如何,你能改变什么吗?是的,我什么也不能改变,所以我选择不知道,选择不知者心静。
1994年的我,还沉浸在无事伤春悲秋之中,裹紧我的玻璃心,为春天的花流泪,为秋天的叶悲叹。纵然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绝不会想到在遥远的南非发生了什么。
偶尔电视里听上一两句,也不知所云,或者不知所以云。一句“我不知道啊!”似乎是最好的解释。我们为什么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关心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
随着科技发展的速度,时间,空间越来越短小而又越来越漫长。遥远变得触手可及,久远变得历历在目。当我打开那两本书,我被那血淋淋的现实吓坏了,瑟瑟发抖,如果我再早些看到,我会不会承受得了?假如,那时我正陷入困境而不是现在的安逸,我是否有勇气直面那丑陋的人性?假如,我没有看过《乌合之众》这样的心理书,我是不是会在那些残酷的文字里迷失,受到伤害,如作者一样,紧张,不安和焦虑。
这两天我时常回想1994年我在做什么,我是不是为某件小事哭泣不已?如果我知道有那么一个国家,它的子民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我还会不会为自己哭泣?
不过好在我从南非人民的经历和他们对待不公平遭遇的处理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让我在颤抖的同时找到了治愈的力量。
尽管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宽恕,他们才是真正的大写的人,他们要求的不过是一句真诚的道歉,那种发自内心的,“我很抱歉,我给你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那不仅仅是一句道歉,那是对受害者所遭遇的痛苦的一种了解和承认。其实,我们有时想得到的不就是这些吗?
夫妻吵架,不是想要争论对错,而是想要对方知道,我受伤了,我很不开心。
遇到困难,不一定要你伸手帮忙,只是想要你了解,我此时举步维艰,我需要休息,给我一个拥抱,我还能爬起来。
就像雯雯一句话,“是被致郁了吗?”只是因为她明白了我的感受,我就顺畅了许多。
教主在智库说:“年轻人,还是要把心思放在社会主义建设与民族伟大复兴这种大事上,不要每天为情情爱爱的小事情操心!”
当时我以为这是开玩笑,还拿来一本正经的模仿,现在想来,如果我早点读到这两本书,我的思想境界虽然不会高到什么大事上,但还是会跳出那些小情小爱的。
冬木,我知道你会很迷惑,如果你读过这两本书,如果你还记得从前的我,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
写到这里,还是止不住流泪了,人啊!
合子
2018.5.7.
百合写给冬木的信(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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