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凝固的大地上寸草不生,犹如淋漓的伤口上刚结的痂。深深浅浅的沟壑纵横交错遍布其中,里面涌动着炙热的岩浆。浓稠缓慢的流动之声犹如无数巨大怪兽吞咽撕扯着肉块。岩浆表面鼓胀起大大小小的红色粘稠的气泡。这些气泡不断爆裂,吐着火蛇,喷射着浆液。整片大地像烧红的铁块一般,透发出通红的森芒,映得天空一片血色。
在这片地狱一般的土地上,耸立着阴暗焦黑,黑里又闪着血芒的城池,如烧焦的巨大枯骨,嶙峋森然。这便是火焰之城------赤焰城。
赤焰城大殿上一派肃杀。大殿中央,众将朝拜簇拥的便是火族之王------火燚。他有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黑发赤冠,棱角分明。尤其那双红瞳,狭长阴鸷,逼视着一切,仿佛终年燃烧着地狱之焰。高挺的鹰钩鼻与那狠戾的视线,让人想起饥饿的鹫鹰。而此时,他正目露凶光,缓缓扫视众人。大殿之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烁罡……”低哑阴沉的声线,让所有人心跳都漏了一拍儿。
“儿臣……在……”应声而出的青年人,显然有些畏缩,但依然硬着头皮跨步施礼。
“你做得好啊……”低沉的赞扬,却把那个“好”字拖拐得奇长。
烁罡心中一颤,慌忙单膝跪地,急急辩解:“父王……儿臣……儿臣当时已然布好了天罗地网,那卡索即便蚀骨不侵也必然逃不过火蛇之毒!岂料他生性狡猾,既解了火蛇之毒,还一路遁入神医族地……”
“神医族!哼……他们以为神医族的冰晶好得吗!”火燚沉沉打断了烁罡的辩解,兀自阴笑。
“父王果然料事如神!卡索自噬梦谷一役后,已身负重伤。最近儿臣又接探子回报,如今他们为取得神医族冰晶,又折损一人。卡索之弟樱空释已身死碧落泉中!冰族余孽已是强弩之末,无需多时即可束手就擒!恭喜父王……贺喜父王……”烁罡连忙山呼贺喜。其余将领也随声附和:“恭喜我王……贺喜我王……”
“哦……那为何至今还未见到卡索尸身?!”火燚狭长的鹰眼眯成了一条缝,凶光却更甚。
“……这……”烁罡冷汗涔涔,“……只怪……只怪那卡索诡计多端,不知何时拉拢一我族叛匪。此贼着实骁勇善战,幻术强大,我族众将皆……皆不是对手……”烁罡心颤,话音竟越来越小。
“哦?……有趣……此人,可知底细?”火燚饶有趣味地问道。
“此人名叫罹天烬……但从未听闻族内有这样一号人物!”烁罡连忙推波助澜转移话题。见火燚转了兴致,稍作安心,他便理直气壮地邀起功来,“儿臣已派斥候多番打探,此人的确是我族之人,然而似乎与卡索的关系非同一般!”
“蠢货!”火燚愠怒,“再强大……也是我火族之人……即是我族之人,有什么命门,你们还不了解吗!?”
烁罡腿一抖,双腿跪地,竟不敢直视火燚了,喏喏地说:“儿臣明白……儿臣明白了……谢父王提点!”
“父王,烁罡哥哥已然尽了全力。如此小事,何不让女儿一试?”只听一娇柔女声进言。这女声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细细回味却铿锵有力,豪迈英武。众人视线皆齐齐投去。发声者已跨步出列。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一娉婷佳丽。一身丝缎红裙,更衬得她冰肌玉肤明眸皓齿。
火燚看到此女微微颔首,愠怒的脸稍缓道:“艳炟,你把你的事做好即可。让你在三界当中招揽能人武将之事进展如何?”
“父王,如今我火族威震三界,正是如日中天。万邦朝贺,四方归顺,能人干才无不趋之若鹜,又何须招揽?”艳炟此时说得顾盼神飞,俊目流眄,樱唇含笑,忽又狡黠挑眉,扬起纤手绞紧玉指,“再者,哪个敢不从,谁又能逃得我的手心呢!”
“哈哈哈哈……你这能说会道的巧舌!此事你全权处理吧!这件事先放一边……不过,父王的确要赏你啊……人,着实捉得好……”
听闻此言,艳炟公主更加盛气凌人,斜昵了跪在地上的哥哥一眼,抱拳道:“谢父王赞赏!”
“……可招了?”火燚幽幽问道。
“……父王,人是嘴硬得很。不过女儿自有妙计,请父王静待佳音!”
“哈哈哈……好,好,好!我火燚的女儿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啊!”火燚舒眉朗笑。然而一直跪地默然的烁罡,却暗暗攥紧了拳……
…………………千灵聚落附近的荒山野岭…………………
嗖,嗖,嗖------殓火箭如流星擦身而过,脸颊、臂膀……几道血口应声划出。朔朔风中,白衣银袍,襟飘带舞,青丝飞絮,黑发如云。白衣人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护着怀里受伤的人,策马扬鞭,一骑白驹,绝尘而过。身后十余丈,追兵十余骑,驾喝之声不绝于耳,扬起漫天风沙。
怀里女子伤势危重。不堪马上颠簸,花容已苍白憔悴得不成人形。然而,此时,存亡攸关的时刻,她却紧紧抓着怀抱者的衣襟,极力隐忍着。额头香汗淋漓,如画的眉目已经拧得不能再紧,她已经到达极限。
不行!不能再让重伤的她受这颠簸之苦。思虑及此,白衣人回身弹指。冰色幻力霎时形成一道冰墙,堵住刚刚飞驰而过的峡谷入口。
快马加鞭,眼见前方灌木密集,白衣人勒缰嘘喝,极力止住胯下坐骑的躁动,一手扶着女子娇弱身体,一手拽住缰绳,翻身下马。轻轻拖着女子的手,极力保持着平稳。
怀抱着女子,他跨入灌木丛里,轻轻将女子放在一处柔软浅草处,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单手起塞,倒出一粒褐色药丸,白衣人正要给女子喂药,那女子却抬手推拒,虚弱地莺咛:“殿下……不可……神医族的……芝兰香只此一粒……若是给了……给了我,你发病时,可……可如何是好?”白衣人微皱眉心,温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梨落,你若有事,我又如何是好?吃了它,这是命令……”
望着卡索疼惜的眼神,梨落秋水明眸中脉脉含泪,微微点头,将芝兰香含入口中。卡索眉头稍缓,他又一次扣动手指,冰色光圈缓缓将梨落罩起。
见梨落将药丸吞咽下去,卡索轻声道:“梨落,我以屏蔽你的气息,他们不会发现你。你好生在这里休息。烬,虽不知为何所困,但以他的幻力,不待多时便可赶到这里……”
“殿下……你……你要去哪里?”梨落拽紧白色衣角,急急询问,却咳喘不止。
“放心……把他们引开,我自会与你们汇合……”
“不……不行……殿下……万一发病……”又是一阵咳喘。
“如果有什么万一,自是我命中劫数。放心,如果不带着你,他们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卡索轻拍梨落拽紧自己衣襟的手,“好了,放心……”
紧拽着衣襟的手依然没有松。卡索无奈,以指轻点梨落眉心。梨落立即昏睡过去。紧紧拽着的手终是放开了。
卡索旋即起身,转身跃出灌木丛。还未跨上白马,只听不远处“轰隆”一声。冰墙还是塌了。
卡索不再犹豫,飞身上马,拨转马头,向相反的岔路上策马掠去。此时,那一队追兵已紧追其后,飞马扬尘,踏踏而来。
暮霭沉沉,在昏黄中那骑白驹风驰电掣,如银色流星划过。
残阳如血,映着前方兀立高耸的陡峭绝壁,如同利剑战戢,直插云霄。白驹仰天嘶鸣,前蹄被勒得腾空而起犹如直立,银色鬃毛在呼啸风中如旗飞展,大大小小的碎石滚落万丈深渊。卡索衣带翻飞,勒马回身,他已被逼入死路。然而,睨视着围堵而来的众人,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卡索!今天就是你的末日!”追兵之中,一人一马走上前来。黑发红瞳,狂傲不羁,正是烁罡。
卡索冷哼一声,淡然说道:“这句话已经听你说出茧子了……”
“你!”烁罡怒目圆睁,吼道,“死到临头,也就逞口舌之快!你若束手就擒,本王子尚可考虑饶你不死……”
“手下败将,还敢大言不惭……烁罡,今日胜负还未可知!”卡索从容回答,竟不屑再看烁罡一眼。
“哼!虚张声势!拿命来!”说罢,烁罡提剑喝马,杀将过来。
卡索不疾不徐,嘴角不为察觉的微微轻挑,不仅不做任何抵御架势,反倒调转马头,背对于敌。众人惊诧不已。
突然间,一声驾喝。卡索策马扬鞭,竟然直冲着悬崖飞奔而去。在场者皆瞪鼓起眼珠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白马四啼踏及崖壁边沿,奋力一跃。连人带马腾空而起,如翱翔天际的雪鹰,骅骝一啸入青云。众人倒吸凉气!而此时附在马背之上的卡索从容地悬腕弹指。一道冰色幻力射向前方一朵浮云。软绵绵的浮云瞬间结成冰凌。就在这团冰凌不堪重负即将坠入深渊之时,白驹前蹄已踏上冰凌表面,激溅起无数冰晶碎玉,后蹄紧跟而至,再一踏,又是一个腾空飞跃,而刚刚踏足的那团冰凌已在刹那间以更快的速度坠入万丈深渊。卡索再一弹指,下一片浮云,又结成冰凌……这每一次结云成冰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竟是毫无遗算!白驹在血色苍穹中如踏风凌云,与孤鹜霞光齐飞,与流云雾海一色。飞扬的冰晶在这轻灵的跃动后,洒下一片缥缈银尘……
几个跨越之后,白驹已一马当先踏上几十丈外的对面绝壁。卡索勒马回身,青丝如云,白衣胜雪。他幽幽望着还惊在原地的众人,嘴角再次轻挑,随即,拨转马头绝尘而去,融入苍茫暮霭中……
半晌,在场众人依然沉浸在一片屏息惊异的沉默之中……
“都傻了吗!还不给我追!!”烁罡的暴喝让众人陡然回神,纷纷拨转马头,绕崎岖山路追赶而去。
一片鸡飞狗跳之后,山头绝壁之上终于安静下来。只有一人勒马驻足未曾挪动半寸。那人眉清目秀,一派斯文儒雅,虽不是令人惊艳,但依然眉目舒朗。此人将柔顺黑发高高束起,身披黑甲战袍,兵刃俱全,一看绝不是泛泛之辈。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那一抹白色背影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带着欣赏与眷恋,露出犹如孩童一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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