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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4

2018-01-04

作者: 吕茂峰 | 来源:发表于2018-01-04 21:14 被阅读0次

                                            挣脱命定的局限

            人太容易以自己想当然的感觉判断事物了。这几乎是整个人类命定的局限。

            且以我的亲历和所闻为证。早就知道有一本书叫《小王子》,但仅仅凭书名我就武断地判定这肯定是一本幼稚化的儿童读物,所以,尽管女儿将这本书搁置于我的眼前,我也只是随便翻翻而已,绝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一本世界名著。直到我的语文教研员郭莉莉女士说,《小王子》她已经读过二十一遍了,并且希望我做整本书的阅读课程就读《小王子》,我才真正与这本小书结缘。

            我是在病床上扎着针灸读完这本小书的。书里连小孩都能读懂的浅显文字所辐射的象征意义之丰赡时而使我“骨蒸潮热”,时而使我几乎嚎啕大哭,直庆幸自己重新遭遇了一种久违的荡气回肠。我很多时候看待事物,真像小王子在地球的沙漠里见过的那朵有着三枚花瓣的花,一朵很不起眼的小花。这朵小花首次见识到的人是她曾看见的一支骆驼商队。当小王子问她地球上的人在什么地方时,她的回答是:“人吗?我想大约有六七个人,几年前,我瞅见过他们。可是,从来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风吹着他们到处跑。他们没有根,这对他们来说是很不方便的。”我的学生就这个情节写出这样的启示:人要不断拓宽认知范围,才能不断刷新自己的认知。

            很多时候,我像极了这朵不起眼的只有三枚花瓣的小花。

            我们的第一认知的大多来源于母亲,而我童年时期对父亲的偏见则来自母亲与他矛盾升级时对我教唆式的诱导。只到走出家乡,所见所闻对旧有的观念形成冲击的时候,才意识到母亲在我童年时加于我的蒙蔽是怎样顽强地影响了我的认知。人在童年不能跳出被告知的知识而判断事物,对有的人来讲,是福音;对我而言,则是灾难。我相信,这样的灾难,有人能意识到,有人则难以意识到。

            二零零四年,国务院侨务办公室选派了四名教师赴菲律宾援助当地的华文教育,我有幸忝列其一。同行的一名年轻小伙在中国的春节那天打电话向他的母亲哭诉,说菲律宾这边的侨社领导太不关心我们这些援菲教师,春节竟然连问候一下的表示都没有。不仅如此,心快口直的他还当面向菲律宾华文教育中心的领导表达同样的不满,说什么也拦不住。我就知道他的经验还局限在中国的春节情结里,顽固地要求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像他一样重视春节,就像沙漠中的三枚花瓣的小花,凭着自身的成长经验认为人也得像她一样被根固定才可以避免被风吹跑,才可以消弭痛苦。

            无独有偶。在我们一行四人回国的航班上,其中的一名大学教师兴奋地对着举止优雅的空姐频频拍照,却忘记了她所面对的拍照对象是中国南航的空姐而非菲律宾的空姐。在菲律宾,她与大兵,与市长,甚至与总统,无论是给对方拍照还是要求与之合影,对方都友好地接受。所以当她面对南航空姐的郑重拒绝时,便心灰意冷瘫坐在座位上,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相比之下,倒是经常穿梭于中菲之间的某位国内领导变换角色之快令人瞠目。在菲国慰问我们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真让你觉得是娘家人来了;而我们回到国内再与其会面时,人家就能马上改换合乎其身份和环境的官方面孔。这我很能理解,因为官本位文化的熏陶和浸染,同样是一种难以挣脱的经验牢狱。只是,问题对困于牢狱者而言,也许是别样的沉醉:因为经验的局限一旦成为沉醉其中的惯性,牢狱便不再是牢狱,反倒成为牧歌田园。

            美国文森特.鲁吉罗在《超越感觉:批判性思考指南》一书中引了下面的文字:

            我们在观察世界之前,都是被告知世界如何。我们在体验大多数事情之前,先想象他们。除非教育使我们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否则这些先入之见深深地控制整个感知过程。他们把某些物体标识为熟悉或陌生的,强调差异性,以致把稍微熟悉视为非常熟悉,把有点陌生视为迥然相异。从真实指标到模糊类比不等的各种小迹象都能引发这些先入之见。一旦发生就用旧形象淹没新视觉,并将其投射到被激活进入记忆的世界中。

            这段文字深得我心,原因在于我是一名语文教师。

            以我多年实施语文教育的教训和经验,我只能“慎易以避难,敬小以远大”的虔诚姿态直面这段文字阐述的铁的事实。无论是学生的学,还是教师的教,都须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命定局限,方有可能不断突破经验局限的牢笼,日臻步入自由的完善境地。学生默写出错,为什么同一个错字教师从初一为其改到初四他依然故我?为什么教师会用填空题的方式调动学生对诗歌意境的体验,却不知这种经验套路其实已与作者的表达意图南辕北辙?为什么教师在解读文本的实践中会像学生一样以感觉和经验沦为教参的传声筒和俯首帖耳的俘虏?这是因先入之见而以旧形象淹没新视觉使然。

            然而,所谓命定的局限,并不意味着束手就擒和坐以待毙的绝望。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是上天馈赠于我们的福祉。因为只有承认命定的局限,方有可能摆脱自负,开始学习我们认为自己早已知道其实未必真的知道的事情。拥有恰当的心境可以使我们在对真相和规律的追逐不那么负担沉重,并产生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所体验过的那种冒险快感。每一名想自由思考的人都要警示自己:我知道我有局限性并且容易出错,而且,毫无疑问,我将永远不可能找到自己想知道的所有答案。但是,我可以观察得更准确一点,权衡问题更全面一点,作出判断时更仔细一点。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就会更接近真理。

            可以说,我这本小书就是自己从事语文教育多年来不断直面自身局限并不断超越局限的尝试。许多同事、好友和领导不止一次地鼓动我把发表的文章整理成书,而我却反应冷淡,给人以清高孤傲的错觉。其实,根本的原因在于我的羞怯。因为我知道,有意而为的突破局限又极有可能使局限的突破成为一种新的局限。就像杜衡所言,“人往往会同时走着两条绝对背驰的道路的,一方面正在努力从旧的圈套里脱逃出来,而另一方面又拼命把自己挤进新的圈套,原因是没有发现那新的东西也是一个圈套。”所以,我很担心,我在写文章评说别人进入圈套的同时,自己一旦将发表的东东结集成书,赫然公之于世,免不了会成为别人评判我进入了新圈套的把柄。

            然而怂恿我结集出版的热情朋友竟然不止一人说:“你要让她出来见见世面!”语气里似乎我这些文章是我倾注了爱的结晶却因身份关系而不得见人的孩子。吾不忍!于是横下心来,将其梳洗打扮,领她出来,沐浴阳光,并向世界宣告:她是我的孩子!

            所谓的梳洗打扮,因为学养的浅薄,其实难成系统。全书只是按照私自拟定的标准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因为一线教师多对理论文章缺乏兴趣,甚至有同事曾反映读我论文有点费力。我不知道这是由于我的文字本就苦涩难懂使然,还是教师缺乏对理论文字的阅读热情。考虑到这点,这篇自序就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写起而逐步介入其所谓的核心部分。与此相应,本书的第四部分,其实是我的部分随笔,包括抒发情感的叙事文和评说世相的小杂感。这部分虽然没有多少学术价值,却是我钟爱有加的部分。因为其中有对童年生活被蒙蔽的回忆,也有因赴菲援教经历对旧观念形成冲击的记录。这些回忆与记录,与前面三个部分,在表达方式上虽大不相同,但正是有这些值得回忆与记录的细节,才促使我不断地理性思考。

            对理论语言不太热情的读者,不妨先从这部分开始阅读。这至少可以感受我并不像我的理论文章所显示的刻板。甚至,因为对这部分文字的偏爱,而爱屋及乌,也同时喜欢上前面的理论文章,也是一种极有可能的奢望。

            奢望毕竟只是奢望,就像小王子爬上一座高山,自以为 从这么高的山上,一眼可以看到整个星球,以及所有的人,而实际上,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些非常锋利的悬崖峭壁。所不同的是,小王子能当即知道他的奢望和实际之间的差距,而我的奢望和实际之间的差距,我却难以知道。所以,我只能心怀惴惴,躲在楼上的落地窗后面,偷看走在阳光里的,我亲生的书孩,能引来世人们欣赏的眼光。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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