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付出所有,还是失去了她。
青衣裳绿罗裙,乌发如墨面如芙蓉。玉娘将凤仙花最鲜艳的花瓣收集在一个敞口的瓷碗里。加了一点点粗盐和醋。细细的捣烂,再用细麻布筛出艳红色浓稠的汁。
是一抹少女羞赧的绯红,如今通过凤仙花的汁液点染在了纤纤玉指上。玉娘伸出手给二狗看。二狗看的痴了,竟上前一把握住。只觉手心柔软温润。似是初春自家接生了几只小牛犊子般的滑软。一时竟不敢用力,怕碰坏了似的,松了劲。
玉娘一抽手佯装嗔怒。二狗便急火攻心,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玉娘见他老实憨痴,便不再打趣。只是浅浅笑着。并未走开。
二狗伸手在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个大红色绸布包起来的物件。他还不敢上前,距离两步远,一层层的剥开绸布,像是一层层剥开自己的真心。是纯金的簪子,她喜欢的凤仙花式样。
“我卖了家里的一头牛。当做聘礼。”二狗眼里有光,定定的看着玉娘。
“二狗哥,这万万使不得,你就指着这头牛过日子啊。这往后的生计该怎么办?”玉娘急了。
“不碍事,征兵的告示出来了,已经有人通知过我了,不日便要起身,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二狗低下了头,不甘的扶住了河边粗壮的柳树。
春风吹过,杨柳依依,湖面起了涟漪。青衣裳绿罗裙,玉人发丝染尘霜。
“主母,原来你在这里,小月儿今天上学堂新学了几句诗,跟我回家,我读给你听吧。”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玉娘转身,那个青丝发芙蓉面的妙龄女子也从记忆里转身。这一转身,就是三十六载。韶华已逝去,如今,都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她笑了笑,慈祥的摸了摸小月儿的头。牵起小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小道上开满了凤仙花,二狗一把扯过,破碎的花瓣四散在松软的泥土上。离家三十六载,他白了发,浊了眼,瘸了腿。唯有一段真情如纯金的凤仙花簪,未曾改变。
而如今他眼睁睁看着,玉娘牵着孙儿的手走向了不远处冒着炊烟的小屋。
自己的家早就荒芜,杂草横生,残砖断瓦,这经历风吹雨打岁月摧残的房屋,一如他经历连年战役枯朽残破的身体。坏了,再也守不住那个美梦了。
口干舌燥,腹内饥饿。二狗将手里的凤仙花放进嘴里咀嚼,苦涩的味道袭来,嘴角留下猩红的液体,不知道是凤仙花的汁还是咬破了舌头。他靠在粗大的柳树后面。听到玉娘的孙子用脆生生的语调背起了学堂新学的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良久,两行浊泪终于从腮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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