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人当牛马使用，不等于你就变成了牛马。但如果你安心接受，主动争取，你就忘记了自己是人。结果是经由自己的努力，加强了那个蔑视和驾驭自己的力量。
- 我发现，那时候，随着肉体的复活，我的灵魂已走向死亡。我已经失掉自我，变成了他人手中一件可以随意使用的工具。人的物化，无异于死亡。
3.他们给那些桀骜不驯的烈马，套上七八根长长的缰绳，人手一根，从四面八方把它紧紧拉住。如果它不让骑，七八根缰绳同时一拉，他就被抛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再骑，不行再摔，直到它驯服。有匹马特野特顽，一次次地从地上翻腾起来，颠倒跳跃不肯就范，鬃毛飞扬如黑色火。一旦甩掉骑手，就前脚离地地站立起来，颤巍巍一阵哀叫。看着它，我想，到处是人，你往哪里逃？假如你一定不肯被人骑，那么你的肉可以吃，皮可以制革，那并不好些。想着我问自己，假如我是它，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
4.月冷笼沙，星垂大荒。一个自由人，在追赶监狱。
5.我慢慢跟着它（黄羊）走。这个既没有尖牙，也没有利爪，对任何其他动物都毫无恶意、毫无危害的动物，惟一的自卫能力就是逃跑。但现在它跑不掉了。爬到一个石级跟前，上不去，停下下来。突然前肢弯曲，跪地跌倒，怎么也起不来了。全身躺在地上，血不断渗入沙土。后半身血肉狼籍，可前半身毛色清洁明亮，闪着绸缎一般的光泽。它昂着稚气的头。雪白的大耳朵一动不动，瞪着惊奇、明亮而天真的大眼睛望着我，如同一个健康的婴儿。
诗人北岛在《证人高尔泰》中说“五十年代，他凭天生的体质，平过百米短跑的全国记录。也许老天给了他这副好身子骨，就是为了让他熬到别人熬不到的那一天，为人间的苦难作证。”
读完有一种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无法抒怀的感觉。
作者高尔泰是著名的美学家，画家，作家，他经历了建国以来的几乎所有政治运动，并且每次都是受迫害者。这本书的出版可谓是风口浪尖，国内版有多次删节，多篇文章被砍掉，只因内容过于敏感。原书本来有三部分，最后一章也被全然抹去。
这部书是对高尔泰童年时期的回忆，反右倾运动以及文革中自身经历的记录。每一个人和事都掷地有声，真实又沉重。
读过一点点讲文革的文章，或是愤懑不平，或是悲情倾诉，很难有这本书这样以平和甚至乐观的心态来描述的。在那个人人草木皆兵，至亲都不能信任的年代，高老依然秉信着人心善的一面，面对被捕的黄羊，心怀不忍。在所有人都敛声屏气，生怕说错话时，他写人的价值，写人的异化和复归，写美的追求与人的解放，写美是自由的象征。高尔泰写过母亲的一句话，说他这一生，一写文章就要招灾惹祸，一画画就能逢凶化吉。即使这些都成为了他文革时期的罪证，他也无悔。
从离开故乡到苏州求学，反右倾运动被发配至夹边沟农场劳教，到文革中在敦煌研究院被批斗，妻子离世，被平反后又因几篇文章入狱，出逃成都，后定居美国。
在高尔泰先生的人生中有两件最重要的事:一是写作并发表"论美"，直接导致了他被打成右倾分子，被批斗了二十年。但平反之后又因此出名，成为学者。二是拜访吕斯百先生，借此认识张仲良先生。在反右倾运动中张仲良点名让他画油画，拯救了在濒死临界线的高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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