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嘻嘻……）

花团簇拥散绕塑料瓶口一周。枝身翠绿，花瓣殷红。

哼起小调对镜扑粉，顺着线条在嘴边涂抹白浆。墨染式夸张的眼妆下，淡棕色瞳孔生机盎然。戴上鲜艳的爆炸头假发，最后捏紧大红鼻子。靠近镜子里咧开嘴，发出舞台上的笑声，

“嘻嘻——”

水面红绿交接夺真，妖冶失格。

当灯光铺洒，肆意笼罩住台上的滑稽。排排晶亮的眼睛，数串清脆的笑声。信仰即被需要，倾注一切爱与热望，在舞台中央发着烫。

只贪求些许的微亮，被人需要的欢愉渗入皮肤深处，卑微至低贱。

瓶里的空间逐日开拓，不断有倩影化作泡沫，消逝。

阳光穿过梳妆台上的白色塑料，投下玫瑰孤零零的身影。

摘取花瓣捏碎，任艳红的汁液黏附唇瓣，暗绿的花枝浸出液轮刮眼眶。

残身坠地。

声嘶力竭的吼叫无痕，为长久上扬的嘴型遗留的自然形态所替代。上勾的线条狰狞，眼里的纯洁下坠，再三重叠。

幕布拉开，白光刺眼。独角戏开场，座背漆黑一片投来空洞的凝视。

偌大的剧场，空余一人的笑声回荡，

“嘻嘻——”

小丑被赶出马戏团，离去时抱着杂物。

假发，红鼻子，和一枝凋萎的玫瑰。

枪口空荡荡。

他望那身小丑服最后一眼。

将枪塞进嘴里。

“砰——”

木质地板低声吱呀，窗帘被风吹得胀大，像一个人形。

丹尼尔拉亮床头的灯，墙角的玩具像睡前他摆好的那样安放着，无论是积木，还是汽车模型！

顺着走廊向前几步，他推开父母的门。

床边肥大的人影转过身，右手悬在空中，下半张脸上的嘴以夸张的幅度咧着笑。

丹尼尔惊声尖叫起来。

床上的夫妇睁开眼，瞳孔极速扩张。眼睛还未瞪大，冷光落下。再起，再落。

刀身从肉体中抽出再落下来回几十次，墙壁上溅满血。

以血为引，信仰重铸，下垂的玫瑰花瓣向上试探。

午后的郊外风和日暖，是个野餐的好去处。

红格子方毯上铺着三明治和甜品。

克里斯汀起身去不远处的车里拿香槟，男友躺着朝她吹了个口哨，悠哉地双手抱头迷上眼睛享受日光。

克里斯汀关好后备箱，转身却瞧见男友身旁跪坐一个小丑模样的人。

沾满血液的刀亢奋嚎叫，要求更快速去捅进人体。温热的液体喷出，撒在草地上逸散温度，已死之人舒适地享受和风暖阳。

蝴蝶于林间嬉戏，草苗汲取疑似大自然的雨露馈赠。

玫瑰花瓣扭曲并合，形成一个畸形的花骨朵儿。

丹尼尔被一阵开锁的声音吵醒，只见小丑塞进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小姐，便走去水槽清洗他那把雕着小丑图案的锈迹斑斑的刀。

当然，还有那些小球。

丹尼尔在牢笼里关了几天，躲在角落看小丑每天除了洗小球就是摆弄那枝干枯的玫瑰。他以绝食来反抗那个恶魔，纵使期间小丑怒吼着扑过来摇晃铁笼，也绝不妥协。

那位女士好像醒了，正尝试睁开眼。

丹尼尔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呼一口，因为小丑正扭动肥胖的身躯朝这边走来。

他停在铁笼前，俯身放下两个面包，就又走回去了。

弯月残缺，繁星闪耀，银辉拨开暗紫幕帘铺泻世间。

枯蔫的玫瑰花瓣散落在塑料瓶底一周。

早已脱离枝叶，与死亡共生。

如同乌黑晕开的眼妆下，消泯生机的淡棕色瞳孔。

镜前的人小心翼翼摘掉挂在耳朵上的细绳，拿下那张咧着恐怖弧度的嘴、牙龈与血肉不分界线的皮质面具。

露出真实面目。

枪声响后爆炸般绽放的红花消逝于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下颚线匿迹，骨上相连的肉被冲击成碎片。

小丑捡回半条命，以半张脸为代价。

指尖沾着白浆悬在空中反复比划，涂抹着不存在的东西。那弯爱笑的嘴早在按动扳机的那刻不复存在，而后定格成一瞬的永恒。

行礼，礼毕。

手心朝上，几颗小球安稳地躺在手心。第一颗小球受力向上抛出。

仰头，望球。

下意识要往上提一提嘴型，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但小丑操控小球的手法依旧熟练，一颗接一颗小球在空中画圈。

双脚随节奏跳动，宽大的裤腿被迫上下左右来回鼓起又掉落。

或许在以往，丹尼尔会抱着肚子狂笑不止，克里斯汀小姐也会捂嘴轻笑。

但小丑诡异的笑容搭配笨拙的表演过于惊悚，更何况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魔鬼。

两张写满恐惧的脸，同样害怕的神情。

小丑发现没有人在笑，低沉的吼叫自他的脖颈发出。小球快速冲向铁笼，打在笼上又用力弹开。

小丑捂着脸蹲下，将头埋在双膝间，传出他小声的呜咽。

花瓣尽数脱落，畸形的花骨朵儿剩下一堆残花，组成半张扭曲的人脸，似乎痛苦万分。片刻挣扎呐喊后与玫瑰一同荡然无存。

小丑机械般站起身，眼中盛满怒火，恐怖的面庞更显狰狞。

一步一步脚踩怒气。

铁锁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只大手朝笼里抓去。

本能使猎物们后缩至紧贴墙壁，声声尖叫是令人玩味的惊惧姿态，却仍逃不过下一刻生命获得终结。

利刃贯注小丑满腔怨恨，血液顺桌面往下爬，淌过躲在角落的小球。

鲜血浇灌植株，玫瑰重获新生。

两片黑色花瓣悄然绽放，散发迷人的香气。

马戏团废弃许久，小丑形象打扮的大门入口被树林伸过来的枝蔓缠绕。

暮霭飘在天空像是恶魔的狞笑，层层迷离可怖。

人影闪过，两个小男孩开始计划中的马戏团探险。

手电所及之处是一本发黄的日记，大概是谁无聊剪下新闻报道制作的报纸薄。

光线太弱，只能逐行逐行去看清文字内容——“杀人狂魔小丑先生

“小丑杀人历程回顾”

一双手托住日记，他们同时看向对方，手电的光正好停在一张照片上。

拿手电的人迅速提手照向前方。

真人与照片并无多大差别，如果有，那么前者才是此刻令他们发怵的存在。

那是从喉咙里传出的笑声，

“嘻嘻——”

黑玫瑰冷艳如初，

血色浸染死寂。

小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