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给人的影响,会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这句话放在林云身上是最合适的。
《球状闪电》小说中,林云好几次不听别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做出偏激的行动,球状闪电空泡捕捉时的独断专行、海上伏击时的冒进、宏聚变时的冲动......这些行为都是有很深刻的原因的。
而且,她的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不针对所有事情,而仅仅是出于对武器的执念。
而这与她幼时的经历有很大关系。
林云小时候,父亲一直在部队一线工作,经常不回家,几乎是由妈妈带大的,所以她对妈妈也非常依恋。
有一次,林妈妈在云南前线参加越南战争,是一个通信连的连长。
那天,战斗双方爆发了一场师级战斗,当时一条重要的电话线路被切断了。林妈妈亲自带了四个通信兵去查看。走到断点附近时几个人遭到伏击,他们拼死坚持,林妈妈在接好线路后,被一种攻击蜂蛰伤,一星期后中毒去世了。
“当时,她浑身的皮肤发黑溃烂,脸肿得五官都看不清了,死亡的过程十分痛苦。五岁的林云在昆明的医院里见过妈妈的最后一面……从那以后,整整一年时间,这孩子没说过一句话,在她重新开口说话时,语言已经变得很不流利了。”
从林峰将军口中,我们得知了林云妈妈的这段经历。
林云本来十分依恋妈妈,这样的事让她一度承受不了。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样的经历,对林云留下的影响不是让她厌恶关于战争的一切,而是让她更加热衷于那些东西。
“爸爸,我没有想到宏聚变的威力竟这样大。”
“你已经使三分之一的国土失去了防御。”
宏聚变发生后,在戈壁滩那一面大镜子上,林云的量子幽灵向人们诉说了她的心声,众人知道了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我记得那个夜晚,那是中秋节,也是星期六,军区幼儿园里就剩我一个孩子了,我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儿上,手里拿着阿姨给的月饼,没有仰头看圆圆的月亮,而是眼巴巴地盯着大门。阿姨说:好孩子,爸爸下部队了,不能回来接云云了,今天云云还得在幼儿园睡。我说:爸爸从来就没有接过我,妈妈会来接我的。阿姨说:你妈妈不在了,她在南疆牺牲了,她再也不会来接云云了。我虽然早就知道这点,但守候了一个多月的梦直到这时才彻底破灭,在那段时间里,幼儿园的大门在清醒时和睡梦中总是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不同的是,梦中妈妈总是一遍遍地走进大门,而醒着时那里总是空荡荡的……这个中秋之夜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我以前的孤独和悲哀,一下子都转化为仇恨,恨那些夺去妈妈的生命、使她在中秋之夜都把我丢在幼儿园里的人。”
在那以后,她不断地进行关于武器的思考。比如训练蜜蜂去蛰敌人、让猪吃完敌人的饲料而饿死他们、在半夜用喇叭发出奇怪的声音来吓死敌人......
她觉得,那已经成了一种迷人的游戏,令她乐此不疲了。
后来,林云慢慢适应了没有妈妈的生活,心中那幼稚的仇恨也随着时间消退,但是这种“迷人的游戏”却没有停止过,种种关于武器的幻想伴随着她的成长。
后来,在林云二年级的时候,爸爸去南方参加一个部队组建工作时带上了她。没想到,这最后彻底让武器成了林云生活中的一部分。
部队的位置很偏僻,周围没有别的孩子,在林将军工作忙的时候,都是他的那些下级和同事们陪林云玩儿,他们都是些野战部队的军官,大多没带过孩子。他们给她最多的玩具就是子弹壳,各种大小的都有,林云拿它们当哨吹。
一次,一个官兵叔叔在逗林云玩时,拗不过她非吵着要子弹头的决心,就提着冲锋枪朝天上开了一枪。林云听到了子弹穿过空气的呼啸声,摸着冲锋枪温热的枪管,过去游戏中幻想出来的种种武器顿时变得那么软弱无力,眼前现实的武器有了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那些军旅中粗线条的汉子们,看到一个喜欢枪的小女孩儿都觉得很可爱,就继续用枪使她高兴,最后竟然发展到让她开枪。
“那时我抱着枪,感受着它击发时的颤动,像其他的小女孩儿抱着一个会唱歌的洋娃娃。后来,我又在训练场上看到了轻重机枪的射击,那声音在我听来不刺耳,倒像一种让我快乐的歌唱……到了假期结束时,我在手榴弹爆炸和无后坐力炮射击时都不捂耳朵了。”
后来,林云又接触到了更多的武器,坦克、重炮、军舰等等,最让她影响深刻的,是火焰喷射器。
“我激动地看着那条呼啸的火龙在海滩上撒出一片小小的火海。陆战队的一位中校对我说:云云,你知道战场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枪不是炮,是这东西,在南疆战场上,我的一个战友被它的尾巴舔了一下,结果他身上的皮一碰就掉下来,活着还真他妈不如死了,就在野战医院,他趁人不注意用手枪自我了结了。当时我就想到最后在医院见到的妈妈,她全身的皮肤也都溃烂了,她的手指肿胀发黑,连用手枪自我了断都不可能……这经历可能会使一些人一生远离武器,却也会使另一些人迷上它,我属于后者,恐怖的机器潜藏着一种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像毒品一样迷住了我。”
在一次较大难度的射击训练中,战士们的训练效果都不理想,林云却打出了优秀的成绩。林将军回忆:“当时,我看着喷火的机枪在你那双白嫩的小手中稳稳地振动,那是一双十二岁小女孩儿的手啊,我还看到枪膛的残气吹起你那小额头上的刘海,我看到你的大眼睛映着枪口的火光,还有你目光中的那种狂喜和兴奋……小云啊,我当时吓坏了,真的吓坏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后来,林爸爸尽量让女儿涉猎音乐、艺术和文学,试图将她从那种可怕的倾向中矫正过来。
但,他失败了。
用林云自己的话来说,“您在我心里种下了美丽的花儿,却没看看土壤是什么。”
这些土壤已经很难更换了。
不仅如此,这些音乐、文学和艺术让她在更深层次上理解了武器之美。
“我意识到,那些能让大多数人陶冶性情的美是软弱无力的,真正的美要有内在的力量来支撑,它是通过像恐惧和残酷这类更有穿透力的感觉来展现自己的,你能够从它获得力量,也可能死在它上面,武器将这种美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从此,我对武器的迷恋便上升到美学和哲学高度。”
如果说,前面这些经历让林云因为武器而变得冷酷,那另外一件事,恐怕是使她变得更加疯狂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云上军校后,在一个武器论坛上结识了一位俄罗斯女士,她是一位生化武器专家。
因为相似的爱好,两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还曾经一起到中南半岛参加了一项关于生化武器影响的考察。在那里,她们各自了解了对方不幸的过往。
林云得知,眼前的优雅女士因为从事武器研究而不能与家人团聚,她女儿也因为毒品已经去世了。对这位失去女儿的母亲,林云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后来,林云和陈博士去西伯利亚考察球状闪电的事,路过莫斯科时去看了她。
在那里,林云得知了一件令她崩溃的事情。
当年蛰伤林云妈妈的那种蜂类,是苏联人用基因工程改造过的,具有极强的毒性和攻击性。而主持这项工作的,就是这位林云心目中“像母亲一样的人。”
为了安抚崩溃的林云,女士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那些可怕的东西,可能有一天会落到你的同胞和亲人的头上,落到你怀中婴儿娇嫩的肌肤上,而防止这事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抢在敌人或潜在的敌人前面把它造出来!孩子,这就是我所能给你的祝福了。”
在这之后,林云就彻底走上了追逐武器的“不归路”。
一个人的行为中,藏着他的过往。《球状闪电》中,每次遇到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在其他人都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林云少校总能近乎冷血地给出坚定的态度。她不同于寻常女孩的性格,果断、冲动、执拗这些特性的形成,都离不开她特殊的家庭背景,离不开她小时候关于战争和武器的经历。无论当时有多么害怕、生气、不解,在了解她的过往后,都能一一释然了。
网友评论